綠馬甲大嬸還是留了一手。不屬于原先劇本裡的角色進入其中，安排了她沉睡。

智律在打開右邊那扇門的瞬間就昏沉睡去。她在睡夢中以近似觀看幻燈片的形式回溯着許多從未見過的陌生畫面。

她看見根莖粗壯年歲悠久的楓香樹下有一身着紅色衣衫的褐發男子正在歇息，紅衣襯得那閉目小憩的男子郎豔獨絕不可方物。

‘是李硯！’

那高大挺拔樹冠茂密的楓香樹葉紛紛飛落，火紅的彩葉與他的紅袍相得益彰，更襯得狐狸大人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轉瞬後發現她縱馬踏花登上高台，雲霧在指間缭繞，空氣清新宜人，耳畔似有若無鳥鳴。

“…神明不該沾染凡塵俗事。”智律聽見自己如此說道。身上的裙衫獵獵衣袂翩跹，長發于風中飄揚，她望向廣闊遠方，語氣甚是肅穆缥缈。

她感覺自己視線颠倒的處于流水之中，察覺到似乎是在屏息，原來她把頭埋進了溪水裡，忍到一個人能憋氣的極限，終于從水裡姿态狼狽地擡頭。她的眼睛有酸澀之感，嘴角卻揚起，笑得十分恣意大聲，像是在和無形的敵人說：“你不能打倒我！永遠不可能打倒我！”

智律聽見屬于李硯的聲音，說她是個奇怪的丫頭。她敏感微妙的感覺到那語氣裡的好奇、在意。

“雖然很感謝您，但是能不能放開我的弓和手。”她在與旁人說話。

原來是李硯在為她糾正拉弓射箭的姿勢。他站在她身後，一手搭在弓上，另一隻握住她的手臂，帶着她用力拉開弓弦，之後卻遲遲不動……

“你的力量不夠，隻能用巧勁取勝。你需要趁其不備，出其不意，主動出擊。”那豔麗無雙的紅衣山神問她：“所以，你想殺的是誰？”……

她聽見有個聲音對她說，她們活着的意義是為了做一件事——殺死這個王國最高的權利主。說那個存在占據了她們父王的身體，做了令百姓怨聲載道的惡行，将本就危如累卵的王朝以摧枯拉朽之勢拽入無間煉獄。說峨音與她将身負審判裁決的使命，制裁罪孽。将自己視作刀尖，刺入罪惡的胸膛……

她夢見峨律公主，此時正在同李硯說話。智律好似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真實的看到前世自己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她先入為主，覺得公主看起來十分的高貴凜然，像一位金相玉質高潔出塵的神女。

“李硯大人，我要向您「許願」。真抱歉，保留的還是用了。”智律看到公主的臉上滿是歉意不舍，“我的願望是……”她的話被李硯打斷。

“不行！我不會同意的！峨律！”李硯的反應極快，斬釘截鐵地打斷，卻并沒有用。

公主的眸光似水，廣闊溫柔，“在恢複從前的繁茂勝景前……”

“峨律！”急切的一聲後，那位曾經不可一世威名赫赫的山神語帶哀求：“别這樣對我，峨律，好不好。”

可公主卻一直很堅定，“……李硯大人您，作為一山之主不能下山。”

“峨律拜托，别這樣……”一切似乎再無轉圜的餘地，智律為他和公主之間将要分别的情形心碎。李硯的哀求掙紮，叫人難過。

“我很抱歉，但是需要您即刻出發。”她的眼神裡有些傷感，也有放下。

“以上，這是我的願望。請您報恩，李硯大人。”那一襲紅衫俊美無俦的山神，在『法則』的制約下，不能自控地轉身，身形僵硬狼狽至極，似乎想要把自己死死釘在原地，卻無法做到。

看着那位大人逐漸遠去的變渺小的紅色背影，公主遙遙高喊道：“請繼續守護所有有幸進入您山林的生靈吧，李硯大人！”

“這王朝将要覆滅，神明不該插手人間之事。”峨律在原地目送李硯完全消失不見在眼前後，低聲呢喃着。公主她竟然，一直都奉行着之前自己的誓言。南智律頓然意識到。

下一刻她看見李硯向她射出金箭，似乎是螭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李硯為了殺死我，利用了你。你作為祭品，被他抛棄了。”

……

李朗已經躲了智律幾天了。電話不接，短信不回。

他很惶恐，在從智律口中提到‘燈籠草’這三個字後。如果可以，李朗不願讓她知道。知道那盆草是個邪物，上面綴着的每一顆紅色果實，都是一個凡人的靈魂。而他，也曾經吸食過。

說不定，他吃掉了阿律這一世的父母的靈魂。這個念頭的出現吓壞了他。

他一直戰戰兢兢，把這個可能性深埋心底…… 直到智律打來電話，問他是否知道那盆燈籠草的隐情。

李朗不敢說話，不敢面對她。自從和智律重逢後，不斷複蘇的良知使他羞愧懊悔，惶恐不安。他隻能把自己鎖在家裡，沒日沒夜的喝酒。諷刺的是，他極少喝醉。

突然，門被誰在外面敲響。在酒精的作用下，李朗本能的來到玄關，開了門。

有個綠油油的大嬸，上門推銷什麼蔬菜汁。雖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如何繞過這棟公寓還算嚴格敬業的保安來到他這戶，但他此刻并不想周旋這些。

李朗語氣淡淡的拒絕了大嬸贈送的綠菜汁，複又關上門，打算繼續他的借酒忘憂。

他在客廳喝着酒，隐約聽到哪裡傳來一陣童謠。李朗循聲去找，發現聲音似乎是從卧房裡靠牆擺放的衣櫃中傳來的。

酒勁上頭，李朗霍然打開櫃門，向前邁了一步…… 四周的環境蓦地發生變化，呈現在他面前的，是幾百年前當他還是幼童時候的家——偏僻破舊的茅草房子，還有他的…人類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