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自己呢?僅僅是在上一次戰鬥中強行引導藤蔓,就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
精神如同布滿裂紋的琉璃,稍一觸碰就可能徹底崩碎。
下一次呢?如果方舟真的如老巴克所說,派出更強大的力量,我還能負擔得起再次使用能力的代價嗎?我會不會也像根須一樣,在守護中徹底燃燒殆盡?
一股沉重的負擔感,如同實質的鉛塊,沉沉地壓在我的心頭,幾乎讓我喘不過氣。
“丫頭,”老巴克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帶着一種洞悉的沙啞。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裡拿着他那杆沒有煙草舊煙鬥,習慣性地叼在嘴裡。“感覺不對頭?”
我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疲憊地點了點頭,目光依舊有些失焦地看着根須那微弱的核心明滅。
老巴克順着我的目光看去,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沉默地吸了一口并不存在的煙,吐出一口無形的煙霧,仿佛在咀嚼着廢土苦澀的空氣。
“根須那鐵疙瘩…把自己燒幹了,才換來這點光。”他聲音低沉,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我聽,“它‘腦子’裡那些東西…那些舊世界的玩意兒…是寶貝,也是負擔。巴克爺爺老了,弄不懂那些彎彎繞繞。銳眼那小子,會耍點小聰明,埋個陷阱還行。鐵匠?力氣都長在胳膊上了。老瘸子?眼神還行,可也就剩下眼神了。”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我:“隻有你,丫頭。你能聽懂根須的話,能明白它那些圖紙和數據的意思。也隻有你…能跟這廢土上那些還沒死透的綠東西…說話。”他指了指苗圃裡那株在根須微光下舒展的小草,又指了指棚架外那片死寂的荒原。
“它撐不了多久了,”老巴克的語氣帶着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煙鬥在嘴裡輕輕磕了一下,“在它那點光徹底滅掉之前,你得把它‘腦子’裡剩下的東西…都掏出來!那些種地的法子,那些修東西的門道,那些…怎麼在這鬼地方活得更像個人的道理!你得學會!得記住!”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明白老巴克的意思。根須不僅是守護者,更是舊世界知識的載體。在它徹底沉寂之前,我必須成為它知識的繼承者,隻有這樣我才能帶領這些人活下去。
“我…我能行嗎?”我的聲音帶着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脆弱。頭痛再次隐隐襲來,那些細碎的“沙沙”聲如同背景噪音,又開始在腦海中低語。
“不行也得行!”老巴克的語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這是根須用命換來的!也是咱們這些人,在這片廢土上,能抓住的…最後一點不一樣的亮兒!”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别讓它的傷白受了!也别讓咱們流的血…白流了!”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苗圃。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我!
伴随着這恐慌的是腦中那嬰兒垂死般的嗚咽聲,那聲音陡然拔高,變得無比清晰、無比凄厲。
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針,狠狠刺入我的神經。
“不——!”我猛地抱住頭,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呼,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眼前的一切瞬間扭曲、模糊,根須那微弱的核心明滅在我視野裡拉長、變形,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開來。
“莉亞姐姐!”小芒吓得哭喊出來,手足無措。
老巴克臉色驟變,一步上前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丫頭!撐住!”
棚架内短暫的忙碌瞬間停滞,所有人都驚愕地看了過來。
我大口喘息着,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後背。
幻象和幻聽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隻留下更加劇烈的頭痛和一種深入骨髓的虛弱感。我靠在老巴克粗糙的手臂上,臉色白得像鬼,眼神裡充滿了驚魂未定和後怕。
我看着小芒驚恐的淚眼,看着老巴克凝重擔憂的臉,看着周圍一張張帶着驚愕和關切的面孔,最後目光落回那株依舊青翠的小草上。
我不能倒下。
根須還在堅持。
這片微光,還需要我這盞已經布滿裂痕的燈,繼續燃燒下去。
即使代價,是我的精神。
即便要我如同根須的軀殼一樣,逐漸被看不見的傷痕侵蝕而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