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來,指着那堆“裝飾品”:“聽好了,小盆栽。這些東西,”我指了指螺絲釘、碎玻璃、枯纖維,“叫做垃圾。它們不該出現在我的水杯旁邊,更不該出現在我的房間裡任何地方!明白嗎?垃圾!不需要優化!”
“垃……圾?”根須的電子音帶着明顯的困惑,暖黃色的眼睛疑惑地閃了閃。它似乎無法理解這個概念。“非……生命基質……廢棄……材料。根須……協議……資源……再利用……優化環境……”
“不是再利用!”我扶額,“是扔掉!丢掉!讓它們消失!就像……”我目光掃過房間,落在角落裡那個失去光澤的銀灰色項圈上,“就像那個項圈一樣!沒用的東西,就該待在垃圾桶裡!”我走過去,撿起那個冰冷的金屬環,走到房間角落那個小小的金屬回收口前,用力把它塞了進去。回收口發出輕微的嗡鳴,項圈消失了。
根須的暖黃色眼睛追随着我的動作,最後定格在那個回收口上,仿佛陷入了某種運算。它安靜了好一會兒,内部的細微滋滋聲似乎在進行着複雜的邏輯推演。
終于,它似乎“理解”了。它轉過身,開始用它那笨拙的“手臂”,一點一點地,把水杯周圍的螺絲釘、碎玻璃和枯纖維……小心翼翼地撥弄開,堆到遠離水杯的另一個角落。動作慢吞吞的,帶着點不情不願的委屈。
“指令……接收。”它悶悶地(如果電子音能悶的話)說,“非生命基質……廢棄材料……集中……管理。不靠近……宿主……生命基質。”
看着它那副“委屈巴巴”收拾“垃圾”的樣子,再看看那杯終于擺脫了“藝術包圍”的清水,我心頭那股無名火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着好笑和一點點……心軟的情緒。
這個麻煩的小東西,雖然笨拙得讓人抓狂,邏輯也清奇得難以理解,但它那份想要“優化”我生活的執着勁兒,竟然透着一股傻乎乎的真誠。
我歎了口氣,走過去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
“算了,”我低聲嘟囔,也不知是說給它聽還是說給自己聽,“随你吧……别把東西弄到食物和水裡就行。”
根須的暖黃色眼睛似乎亮了一度,内部細微的滋滋聲也變得輕快了些。它繼續慢吞吞地收拾着它的“廢棄材料”,把它們在角落堆成一個小小的、不那麼有藝術感的“山丘”。
日子就在這種提心吊膽的平靜和根須笨拙的“家務”中又過去了兩天。直到那個傍晚。
模拟天幕剛剛暗淡下來,窗外的霓虹開始流淌起冰冷的色彩。根須正趴在桌子底下,用它那探針“手臂”專注地……擦拭一小塊金屬地闆?它不知從哪裡弄到一小片浸了水的破布(希望不是我的工裝),正努力地、一下一下地摩擦着地闆上一個幾乎看不見的污點。暖黃色的眼睛低垂着,顯得異常認真。
我靠在墊子上,看着它這毫無意義卻又無比專注的舉動,緊繃的神經難得有了一絲放松。也許……就這樣?也許□□部真的沒發現?也許我可以……
這個僥幸的念頭剛剛冒出來——
滋——嗡——!
一陣極其尖銳、穿透力極強的電子蜂鳴聲,毫無預兆地、如同冰冷的鋼針般刺破房間的甯靜,從門外走廊的公共廣播系統裡炸響!
我瞬間從墊子上彈了起來,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這聲音……是生态□□部的緊急集合警報!隻針對特定區域和特定人員的最高級别警報!
根須也猛地僵住了!它那擦拭地闆的動作瞬間定格,暖黃色的眼睛驟然變成了刺目的、充滿警示意味的橘紅色!它内部的細微滋滋聲變成了急促的、高頻的警報音!
“警告!警告!”它的電子音變得前所未有的尖銳和清晰,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呆闆,充滿了冰冷的機械感,“高能級……生物掃描場!覆蓋……半徑……十五米!來源……鎖定……本單元!目标……檢索……高優先級:莉亞·科林斯!威脅等級……最高!推斷……生态□□部……清除小隊……已部署!”
它那由鏽鐵和根須組成的身體猛地轉向我,橘紅色的“眼睛”死死地鎖定我的位置,細密的根須手臂急促地揮舞着,指向房間最深處、那個堆放着雜物的最陰暗角落!
“宿主!規避!立刻!最大……隐蔽!”它的聲音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緊迫感,“根須……嘗試……幹擾……掃描!能量……最大化!快!”
走廊外,沉重的、帶着金屬靴跟回音的腳步聲,如同死神的鼓點,由遠及近,清晰無比地……停在了我的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