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但脖頸上的項圈立刻傳來一陣熟悉的麻癢,緊接着——滋啦!
“啊!”又是一下尖銳的刺痛!比剛才在審訊室裡更甚!我痛得蜷縮起來,手指死死摳住地面。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不是因為疼痛本身有多劇烈,而是因為它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如此屈辱。
像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隻因為我放松了警惕?隻因為我感到了片刻的安全?
它真的在“監控”我的一切。我的身體,我的情緒,甚至我試圖躲藏起來的恐懼和委屈。在這個冰冷的金屬項圈面前,我沒有任何隐私,沒有任何喘息的空間。二十四小時?這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我抱着膝蓋,把頭深深埋進去。身體因為恐懼和後怕而微微顫抖。我後悔了。後悔不該去碰那片苔藓,後悔暴露了自己的“異常”。
這片方舟,這個我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此刻感覺像一個巨大而精密的捕獸夾,而我,就是那隻不小心觸發了機關、被冰冷的金屬齒夾住了脖子的可憐小獸。
時間在恐懼和間歇性的刺痛中緩慢流逝。每一次那惱人的“滋啦”聲響起,都讓我身體一僵,心髒緊縮。我不敢動,不敢想太多,努力讓自己變成一塊沒有感覺的石頭,隻求那懲罰的冰針不要降臨。疲憊和恐懼像沉重的被子,将我層層包裹。
不知過了多久,模拟天幕透進來的光似乎稍微亮了一些。大概是“清晨”了。項圈安靜了很久,久到我幾乎要以為它終于放過我了。緊繃的神經在極度的疲憊下終于有了一絲松懈。
就在這時,極其輕微的、幾乎被忽略的“滋啦”聲又響了一下。很弱,像靜電的輕觸。但足以讓我瞬間驚醒,身體條件反射地繃緊,等待着更劇烈的痛苦。
然而,預想中的刺痛并沒有到來。
那一下輕微的“滋啦”後,項圈陷入了徹底的沉寂。仿佛剛才那一下,隻是它最後一點殘餘的能量釋放。
懲罰……結束了?
我小心翼翼地擡起頭,脖頸僵硬得不敢轉動。窗外,模拟晨光正努力穿透方舟内部渾濁的空氣。房間裡依舊冰冷,但那份懸在頭頂的、随時會落下的恐懼利刃,似乎暫時移開了。
我扶着牆壁,慢慢站起來。雙腿因為長時間的蜷縮而麻木酸痛。走到狹小的盥洗室,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沖刷着臉頰,試圖洗去一夜的疲憊和淚痕。
水珠濺到脖頸的項圈上,帶來一絲涼意。我擡起頭,看向鏡子裡那個憔悴的眼下帶着青黑,脖子上戴着醜陋銀環的女孩。恐懼依然盤踞在眼底深處,像驅不散的陰霾。
就在我的目光掃過盥洗室角落那個簡陋的金屬置物架底層時,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異樣感,像羽毛般輕輕拂過我的感知邊緣。
不是項圈的警告,也不是對合成植物的“空”感。
那是一種……極其細微的、帶着一點點濕潤氣息的……存在感?非常非常微弱,像黑暗中一粒幾乎看不見的塵埃發出的光。
我疑惑地彎下腰,湊近那個角落。那裡很暗,平時隻堆着一些不常用的清潔工具,落滿了灰。借着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晨光,我仔細看去。
在置物架最底層金屬支架的陰影裡,緊貼着冰冷的地闆,似乎……多了一點點極其微小的、幾乎與灰塵融為一體的……暗綠色?
像一粒不小心掉落的苔藓孢子,又像是一根比頭發絲還細的、剛剛萌發的、極其稚嫩的……根須?它那麼小,那麼不起眼,安靜地蜷縮在灰塵裡,仿佛隻是光影造成的錯覺。
是昨晚帶回來的灰塵裡夾帶的嗎?還是……别的什麼?
我下意識地想伸手去碰,指尖卻在離它幾厘米的地方猛地停住。脖頸上冰冷的金屬項圈,像一個無聲的警告。
我縮回手,直起身。
大概是太累了,眼花了。或者隻是昨晚那片被奪走的苔藓,在我心裡留下的執念太深,産生的幻覺。
我搖搖頭,疲憊地走回房間中央,不再看那個角落。恐懼的餘悸還未散去,項圈的冰冷觸感時刻提醒着我。現在,我隻想好好睡一覺,暫時忘記這一切。
然而,在那片無人注意的、陰暗冰冷的角落裡,那粒微不可查的、暗綠色的“塵埃”,或者那根稚嫩的“根須”,在濺落的水珠帶來的極其微弱的濕氣中,極其緩慢地、幾乎無法察覺地舒展了一丁點。
像沉睡者在晨曦中,一次無聲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