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玲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穿着一身新買的帶着暗兜的藍格子女式襯衫,外搭一條新買的寬松長褲,同樣搭着暗兜。
走到落花弄堂口,她把上衣下身的暗兜裡的銀元仔仔細細地摸個遍,确認這四十塊大洋沒有丢,才繼續往家門口走。
她的步伐從來沒有這樣輕松過,直到現在,她甚至都還未從如此巨額回報的工作中回過神。
盡管這四十塊錢中,有二十塊是文遠趁她睡着時,偷偷塞給她的。
走到家門口,大門卻是虛掩着。她輕輕地推開門,卻見門道兩旁的紫薇花散落一地,像是被抄家了一般。
一股不好的感覺湧上周玲的心頭,她趕緊跑進去,剛走進野菊園,就看見了正蹲在廊子下唉聲歎氣拜拜的吳媽。
吳媽看見周玲,連忙跑了過來,憂心忡忡的道,“大小姐,你可回來了。咱們老爺被抓了,太太去警察局贖人,半天都沒有信兒。”
周玲一愣,忙問道,“我阿瑪怎麼會被抓?”
吳媽道,“老爺昨天喝多了,偶然聽到了廣播,說是東北滿洲國什麼的。他看起來特别興奮,就提着酒瓶上大街去吟詩,結果不知道怎麼的,就被抓去了。”
周玲聽出了端倪,低低的罵道,“大清都亡了,阿瑪還是死性不改。”
吳媽道,“大小姐還是去看看吧。二小姐去和那個黑人約會去了。也不知道幾時回來。”
周玲心中無奈,卻也隻好趕緊又跑出胡同,叫了輛黃包車往警察局趕。
今天天氣差勁,陰雲密布。周玲走到半路就趕上了雨,等到了警察局門口的時候,地上已經全都是深深淺淺的水坑。
車夫上了年紀,再加上地上的泥濘。停車時候竟然腳下陷入泥潭,整個人都跪了下去。
坐在車上的周玲,也跟着一頭栽下。在地上翻滾一圈才停下來。
她好不容易站起來,想起同樣摔倒的車夫,正想付給他車費,一回頭才發現,這車夫竟然拼命地拉着車跑走了。
“奇怪。”周玲拍拍身上的泥土,左手摸到褲子上的暗兜,才發現兜裡的十來個大洋早就不見了蹤影。
“周玲,這邊,快過來!”周王氏在門口焦急的沖她招手。
周玲跑進警察局門口,卻不見父親身影,再看周王氏沮喪的面容,就知道她外交失敗了。
周王氏歎口氣罵道,“這群殺千刀的吸血蟲,我都說了多少好話。還提你的名字,但他們就是不放人!”
周玲無奈的苦笑一下,“你提我名字有什麼用。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
說完,周玲走到了警察局,徑直來到巡長的辦公室。這位巡長大概二十幾歲,留着小胡子,手指微黃,坐在辦公室椅子上,叼着進口煙卷。
周玲正要開口,周王氏卻先開口道,“看到沒有,這就是我閨女,她可是梁局長的人,你們别不識好歹!”
周玲一愣,急忙扯扯周王氏的衣袖。
巡長聽到梁局長的名字,習慣性的站了起來。他離開位置,來到周玲跟前,圍着她轉了一圈,問道,“你?梁局長的女人?我怎麼不知道?”
周玲道 ,“沒有這回事。我隻是個普通的女子,我來就是希望您能夠高擡貴手,我阿瑪他隻是喝多了說胡話。”
巡長點點頭,回到自己座位上,從一摞文件裡抽出一張信箋來,扔給周玲,“胡說?你看看,這是你爹寫得詩。這一字一句寫的都是希望清朝複辟。”
周玲道,“巡長大人,我們都是普通老百姓。哪會有那樣的心思呢?”
巡長冷笑一聲,“沒這心思?沒這心思你爹怎麼反抗的勁兒那麼大?心裡沒鬼,幹嘛非得拘捕?還打傷了我們的兄弟。我跟你說,這事兒沒完!”
周玲心中憋着一團火,她幾乎都能想象到那是什麼場面。她一刻也不想再糾纏下去,直接了當的說道,
“我們不知好歹,愚昧無知。給警察局添麻煩了。您看這樣,您那位受傷的兄弟需要多少醫藥費。”
巡長默默地坐下來,捋着下巴說道,“既然這樣,那念你們初犯,就擾你們一馬。你看啊,我那兄弟看病花了五塊大洋,我們把你爹抓來可費了好大力氣。加上治安擾亂處罰,一共25塊大洋吧!”
“二十五?你怎麼不去搶?訛人吧?混蛋東西!”周王氏在後面舉着手帕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