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玲走進大洋畫坊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擺在台子正中央的巨幅裸體油畫。

盡管在學校也時不時偶爾從美術畫室裡瞥見過，但她還是停下前進的腳步，立刻調轉過身。

“小姐你好！你有什麼事嗎？”一個留着長發的男子恰好看到了她。

一句話讓周玲止住了離開的想法，她回過頭來，打量着他問道，“這裡是大洋畫坊嗎？”

長發男子笑道，“對的，我們的老闆是英國人，而我是這裡的負責人，叫李生。我們正在招募上海的名家和有志有才華的青年畫家加入我們，怎麼樣？小姐要不要加入我們一起？”

周玲苦笑一番，連忙解釋，“我不是畫家，我是來應聘其他的…”

李生望向那幅裸體畫，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鄙夷。但很快，他又繼續微笑着，一把抓起周玲的手，走了進來。

周玲有些不适，排斥感讓她想要掙脫。但長發男子卻反而更緊的抓着，将她帶到了台子前。

“看你就是新時代的女性，大方點嘛。這是為藝術獻身，不丢人，而且很光輝！”

李生将台子上的油畫挪開，推着周玲站了上去。他環視一圈，然後啧啧稱贊，“太美了，你簡直是這個上海唯一的黃金比例身形的女性。集美貌與氣質于一身，你冰肌似雪，每一寸皮膚都是藝術啊！”

周玲頭皮冷的有些發麻，而李生還在喋喋不休。好不容易他稍微停頓，周玲趕緊插話問道，“那，做這個模特能給多少錢？”

李生吸一口氣正要繼續開口，冷不丁被噎住，嗆得咳嗽起來。

“你看看，提錢就俗了嘛。這是藝術，藝術懂嗎？你就在我這兒幹，等你上了報紙，上了外國的電影，成了大明星，還愁沒錢？”

周玲堅決的搖搖頭，走了下來，“如果沒有錢的話，那我告辭了。”

“等等等等。”李生慌了神，急忙攔住她，“藝術嘛，雖然不能提錢，但薪水會給的嘛。那我來跟你說說吧，我們這裡大概每天需要工作四個小時，一個小時一塊大洋。”

“不是十塊大洋嗎？”周玲問道。

李生愣住了，他摸着鼻子思慮一下，說道，“這樣吧，給你加點，我吃點虧。3塊大洋如何？”

周玲堅決搖搖頭，“我得到的消息就是十塊，如果沒有那我走了。”

李生歎口氣，露出無奈的神色，“好好好，十塊行了吧？趕緊準備準備。馬上開工了！”

周玲懸着的心終于落地。随後，李生喊來兩名化妝師，對她進行一番打理。當頭發梳理完畢，該穿衣服時，李生卻從門縫刨進來一小塊白紗給她。

“我要穿的衣服呢？”周玲撿起地上的白紗，發現這比自己的手帕大不了多少。

李生冷笑一聲道，“你來做人體模特難道事先沒了解你該穿什麼衣服，該做什麼嗎？”

周玲抓着白紗，在手裡揉成了一個團兒。可如今又能怎麼樣？合同已經簽了，手印也摁了。如果違約，她要賠付200塊大洋的違約金。

她安慰自己，做吧。用李生的話，這是為了藝術獻身。等攢夠錢，就能出國留學，過上自己想過的日子了！

約莫上午十點的時候，各路畫家便都聚集而來，他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台子上的周玲，周玲頓感呼吸急促，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在畫家們各自在自己的位置前坐下後，李生便讓人奉上了茶點。當最後一杯茶放在角落裡一個空曠的位置時，李生疑惑道，“怎麼不見宋文遠？”

一個平頭男子笑道，“他呀，現在在家裡當設計師呢？”

衆人也都跟着笑起來，李生擺擺手，道，“那咱們就不管他了，說是搞設計，說不定在跟哪個美女約會呢！”

平頭男子笑道，“跟美女約會？我看跟帥哥約會的幾率更大一些。”

“你們又封建！”李生指着平頭男子道，“你再這麼說，當心宋家老太太把你丢進他們家的染缸裡！”

聽着他們接二連三的玩笑話，周玲心中莫名的放松了幾分，她睜開眼睛，朝着角落的地方望去，果然空着一張畫架。

按照李生的要求，周玲擺好動作把一隻手舉過頭頂，畫家們便各自開始作畫。周玲這時才發現，這并不是想象中，躺或站在那裡就能輕松掙錢的活兒。

周玲長期在學校當中，所以體力并不是很好。才剛剛過了半個小時，她舉着的胳膊就酸痛無比。

好不容易所有的畫家都放下了畫筆。李生沖她擺擺手，周玲這才癱坐在椅子上。她看看自己的右手，正在不由自主的顫動着。

“诶，快看，我們宋二少爺來啦！”

随着平頭男子一聲長長的呼喊，大家都往門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