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周玲的描述,男人依次記下,然後擡起頭來,“還有呢?撿要緊的說。”
周玲歪着腦袋想了想,“沒有了,哦不,裡面還有十塊錢,是我媽給的生活費。”
男人聽到此處,擺動的右手戛然而止,他合上本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就這些?”
周玲認真的點點頭,“就這些,我知道書不是很值錢,但那是我托朋友從英國捎給我的。純英文版本。”
男人露出幾分欣賞之色,他把本子上的那一頁撕下來,然後貼到了接待人員的記事簿上。
“你的案子,我都記上了。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周玲雖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但從他不凡的穿着和高貴的談吐,就知道他一定是一個不簡單的人。
“謝謝”周玲微微躬身,向男人表示謝意,随後轉身。
“你等一下。”男人叫住了她,然後溫熱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受傷了,是劃傷的吧?”男人拉着她的右胳膊。
周玲側臉一看,居然胳膊上真的有一條小拇指長的傷口,傷口周圍已經沾滿了血,顯然是跟小偷拉扯時,被什麼利器劃傷的。
“你這口子不小,外面要下雨了,要是淋了雨,可能會感染發高燒。我給你治療一下。”
周玲半強制的被拉到櫃台前,男人從裡面取出藥箱子,然後扯出繃帶和碘伏。
她看着男人扶着的棉簽在她胳膊上遊動,不由得産生一股十分惬意的舒服。他的眸子□□的盯着傷口,十分熟練的消毒,上藥,包紮。每一個步驟都細緻入微,仿佛在呵護一件珍貴的工藝品。
“好了,以後要小心知道嗎?”男人微笑着,輕輕地觸摸一下周玲的頭發,雖然很輕,但她還是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感覺流入全身。
男人轉身離去,周玲看着胳膊上的繃帶,第一次知道,竟然受了傷是可以這樣處理的。
她輕輕地觸摸着潔白如雪的繃帶,耳邊響起一陣汽車的鳴笛聲。她回頭望去,那男人已經坐在了車子的後排。
他不用自己動手關車門,而駕駛座上是一個穿着黑色警服的司機。
在這個時代,又有幾人能做到這般呢?無非是高官或者富商。周玲頓時産生一種幸福感,又或者說是一種驕傲感。
在回去的路上,她邁着輕快的步子,在中午的時候,她終于邁進了落花弄堂。
幽深不見底的裡弄盡頭,一座破舊的大門立在最深處,門的兩旁是兩隻早已看不清紋路的石獅子。
她的雙腳仿佛是被門上的鎖鍊纏住了雙腳,每走一步都顯得十分吃力。她屏息凝神,邁上了最後一級台階,然後輕輕地扣響大門的銅環。
“誰呀?”大門緩緩地打開一個縫隙,裡面一個中年婦女探出頭來。
“是我,吳媽。”周玲緊緊地咬住下唇。
“哎呀,是大小姐啊。快進來,老爺和夫人天天在念叨你呢,說你今天畢業,回來了就又能一起生活了!”
吳媽恭敬的将大門敞開,周玲邁進大門,跟着吳媽穿過鋪滿落葉的土道兒。
“快進來,你母親下午約了客人見面,正好上午家裡做了紅燒鮰魚呢!”吳媽一邊說着,一邊話鋒一轉:
“大小姐,這個月的工錢,您給想想辦法吧,我這一家老小也指望我這點錢過生活哩!”
周玲尴尬的點點頭,她望着院落裡的雜草,就知道家裡又欠了饑荒。
直到進入野菊園,破落的景象才稍好了點。周媛正在她的屋子裡面對着鏡子試着新衣裳,她從鏡子裡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姐姐,将衣服搭在手裡,然後走了出來。
“姐你回來了?這次不走了吧?”周媛一隻胳膊挽住周玲。
“嗯,畢業了,以後不去了。”周玲望着她手上的米色蕾絲旗袍,不由得上手摸了一下。
“诶呀,當心,這是新的呢!”周媛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把衣服架在身上比劃,“怎麼樣?趙經理給買的,百貨大樓上的最新款,要一百多塊呢!”
“趙經理?你又換了?”周玲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但目光還是不由自主的停留在旗袍上面。
“換了啊,趙經理喜歡我,我們一見鐘情!”周媛說着,拉起周玲的手,“走,去我屋裡,我給你看他們給我這幾個月買的首飾!”
話音剛落,周媛卻撒開手溜走了。
“臭丫頭給我站住!趕緊把錢上交!”
一聲冷厲的呵斥聲震的周玲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回頭一看,母親正站在廊子下面,綠色旗袍的領子淩亂的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