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跳下她的肩膀往院子外跑去,刑攸追了出來,黑貓的影子躍上對面的白牆,那塊醜陋的賴皮疤露出來。
刑攸皺着眉走近,心中帶着氣,四下望了望,在院子的角落裡拿起一塊碎掉的煤塊,在露出的那一片有差異的色塊上寫了兩筆,是一個“福”字。
黑貓在她右肩後的高牆上叫了一聲,刑攸扔下煤塊走過去,舉起雙手喊它跳下來。
黑貓朝前跑了兩步,又停下轉頭看向刑攸,确保她跟上來了才又往前走,直到這堵高牆的盡頭,黑貓向側後方跳過去,又緊接着爬上連在一起的椿樹上。
那原是兩棵小樹苗,是剛上初中的刑岩從麥田旁撿回來種下的,兩棵小苗挨的近,最終就長在一起去了,底部粘着兩條枯黃的樹膠,刑攸曾好奇過這是什麼,刑岩隻說這兩棵樹因為能抱到對方所以流了眼淚。
刑攸喜歡反駁,她說這兩棵樹需要對方,隻有雙生才能活到最後,就像人的肺,隻有擁有對方才可以呼吸。
刑岩問:“那這兩道‘眼淚’是什麼?”
刑攸搖頭,她不知道。
小孩子喜歡胡亂猜疑,刑攸再大一點才對這個問題有眉目,刑攸想——也許大樹的血液就是這個樣子,它們害怕失去彼此,用自己的鮮血供養對方成長。
黑貓前腳在左邊的樹幹上,後腳又攀上右邊的樹幹,手臂極短的刑攸踮起腳,黑貓低頭看了她片刻,從樹幹上躍下,踩着她的肩膀跑出胡同。
刑攸也跟着去追,門前的胡同被拉得很長,她短小的影子在石子路上晃蕩一圈,胡同沒有盡頭了,刑攸也逃不出去,她露出頹敗的神情,朝身後看了一眼,目光在觸及那棵雙生樹時,又有人在身後推了她一把。
雨水沖刷着面龐,刑攸緩緩睜眼,時間過去多久?一秒兩秒,甚至是一個世紀,刑攸對痛感有所反應,轉頭看向另一旁,視線被很多根根杈杈隔斷,在交替的縫隙中,刑攸惶然看到李知勉。
她大口喘了口氣,淺灰色的光線層層疊疊在面前分割開,刑攸擡手去摸李知勉的額頭,溫熱的又是冰涼的,手指摸到粘膩的東西,她擡手,被雨水沖刷着順着手臂流淌的是李知勉的鮮血。
“刑攸!”
刑攸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即便是耳鳴也能辨認出來,那是周烨南,她又閉上眼。
聲音斷斷續續,“李叔,把他們……醫院……”
“堂哥,你……姐姐……”
刑攸再醒來,身體僵硬地和死了三天一樣,她微微側目,窗邊站着一個人影,很熟悉的寬大的後背,以及一成不變的皂莢香。
刑攸嗓音沙啞:“……爸。”
刑岩轉身,冷淡的目光定在刑攸臉上,目光在房間内打了個轉,刑攸知道他有輕微潔癖,不樂意待在病房裡,“我醒了,你回家吧。”
“回什麼家?”刑岩臉色不怎麼樣,“我那就是手機關機,你倒好,拉着知勉跟你冒雨出去,現在好了,被車撞了!”
刑攸想辯解:“那是……人行路。”
刑岩惱火地站在床邊,不願意再看她一眼,對門口的王玲說:“你看着她,我出去說點事。”
刑攸看着他背影匆匆,沒再說話。
王玲站在門口愣了會神兒,看着刑攸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刑攸咳了一聲,王玲往前走了一步,“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刑攸說:“不用,我爸的手機怎麼回事?”
“奧!”王玲站在距離她兩步遠的地方,“你爸他去開會,學校領導推遲了,他就先跟着一個宿舍的老師去吃飯,雨下的急,手機掉進水池子裡進水了,隻能等回來再換。”
刑攸又咳了一聲,喉嚨痛,伴随着腥甜的血腥味,刑攸重重地咽了下,“他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王玲這次坐在床邊,“撞你們兩個的人就是六樓那個孩子,他讓司機抄近路走得人行道,因為當時雨太大了,什麼都看不清,司機踩了油門,一沒留心就撞翻你們的車,好在旁邊就是冬青,你們也隻是蹭破了點皮。”
刑攸僵硬地點點頭,“那李知勉呢?”
“在隔壁病房。”王玲知道她還想問什麼,說:“還沒醒過來,他磕到了腦袋,但是就破了點皮,他媽媽守着他。”
刑攸猶豫了下,點點頭,問:“那個周烨南。”
王玲反應了一秒鐘,名字對上人之後才說:“你爸應該已經跟他家長說了。”王玲有些憤憤地說:“這種孩子也真是,真該報警,他要坐牢的!”
刑攸偏了下臉,壓聲說:“别想了,有未成年保護法,并且司機也有一部分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