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不語。時過境遷,當謊言被揭穿,當年的榮耀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當年把卓琰帶回來的長老已經引咎辭職了。繼任者年紀較輕說話也沖:“當年的那個六區區長在哪裡?你們還沒把人押回來?”
軍團的負責人搖搖頭:“他已經死了。”
“什麼?”
大家都有些懷疑:“你确定嗎?什麼時候?可别像他兒子一樣搞個金蟬脫殼,假死脫身。”
“歘”的一聲,巨長的病曆單閃現,如果是紙質的應該已經堆疊幾圈了:“他當時升任副州長,一次訪問路上被人襲擊,唯一的尾巴斷裂,導緻基因紊亂,在醫院住了十一個月,最後搶救無效而身亡。這些都是他的搶救記錄;我已經發送主星,可以找人分析一下。
至于他的配偶,是一個植物學家,十三年前就因為交通事故去世了。具體情況我們還在調查。”
這一家子死的死,跑的跑,使得整件事變成了一個标準的陰謀模闆。蔺長老看向最大的苦主,真正的狐人族少主:“少主意下如何?”
赤耳的青年擡起手:“辛苦了。我沒什麼意見,等一切調查清楚再說吧。”
見他有些着急的略過這個話題,長老們對視一眼,明白新少主的注意力沒有被卓琰的事情轉移走,隻好再次提起“紅寶石”的問題:“既然如此,有什麼關鍵信息再行彙報吧……少主的機甲訓練不能落下,我看不如用前幾年最新制造的‘海螺珠’如何?”
話題自然而然的回到機甲上,參會的軍團軍官知趣,行禮後自行斷開了投影。
他回身,向另一面投影敬禮:“族長,我按照您的意思說了,長老們沒有追問。”
狐族族長是個一頭銀灰色長發的男狐人,正頭也不擡批閱文件:“新來的小崽子太着急碰機甲親衛隊了,他們接下來得哄人,自然沒心情聽你叨叨這些陳年舊事。”
軍官沉默。他其實也不是很願意去查,或者說誰都不願意碰這個燙手山芋。
狐族族長常年不在主星,主星是少主和五位長老争權奪利,現在假少主一跑,新少主又沒有任何根基,長老們正玩命安插自己的人手。
他一個軍□□,就算真的查出結果來,也讨好不了長老,隻能白得罪人。
族長像是聽見了他的心聲,悠悠的說:“你不用着急,想查就查,不想查拖着就行,等到過一段時間,自會有人來接手這差事的。”
“先去忙吧。”
軍官輕輕出了口氣:“是。”
但願如此吧,他面無表情的想。
*
海上的雨是什麼樣子?
卓琰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夢,夢裡身邊一片橘紅色的光,像是晨曦燃起了無邊溫暖的火焰,灼幹了一切傷痛與别離。
那片火焰之外,黑色的海風席卷暴雨,奇怪的是,風聲雨聲都遙遙相隔,仿佛有一層厚重的羽絨将寒冷拒之門外。
羽絨……?
卓琰掙動着眼皮,一縷橘紅色在他頭頂起伏,他伸手去夠,才發現是一片羽毛。那羽毛長約一臂,柔軟溫暖的觸感像是一個發熱器,喚醒了他因高燒而混沌不清的意識。
他拈起那片羽毛,擡頭看,一隻身形碩大、體态優美的巨鳥立在頭頂,在漆黑的風雨中張開羽翼,牢牢護住了一片狹小的溫暖。
卓琰腦海裡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但他沒有那個力氣深思,隻能癱軟在巨鳥的羽毛上,汲取着夢一般的生機。
他身邊空蕩蕩的,沙子黏在貫穿後背的傷口上,起身時帶來皮肉分離的“撕拉”一聲,他卻恍若未覺,蜷起身體,頭放在膝蓋上,似乎是想用力抱住自己。
巨鳥應是看不下去了,緩緩蹲下來,堆積的胸羽将他完全包裹進去,那遙遠的風雨聲徹底不見了。
天地間隻剩下巨禽緩慢的心跳聲,沉穩又帶着節奏感,像是燃燒的薪柴在行走。
好一片坦途啊,卓琰想,要是能有這麼溫暖的薪柴在手,多麼黑暗的路想必都是有希望的。他攥住一片羽毛,再次陷入了昏迷。
他沒有看到的是,随着天色漸亮,風雨初歇,巨鳥化作了點點橙光,縮小成一隻長尾山雀,飛到他的頭頂。
山雀驚疑不定的看着自己長出來的尾羽,雖然離能夠環繞星雲的鳳凰尾巴還差上十萬八千裡,但确确實實是自己身上長出來的。
這算什麼?真正的“電療”?
況且,常黎蹦跶幾下,覺得不是錯覺:他可能真的變大了,原來他能站在小狐狸的鎖骨上,現在隻能把一個鳥屁股塞進去。
他保持着尴尬的姿勢半晌,隻好爬出來,站在卓琰的肩膀上開嗓:“啾——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