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瑤鈴女收整好了一身霓裳,婷婷袅袅裝模作樣地扶簪出得房門,便聽人來告知說客人們好幾個都在胡言亂語,連飯也等不及上桌,就急着想離開。
瑤鈴女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問道:“他們在哪呢?我去見見。”
閣樓下屬立即探手帶路。
等瑤鈴女趕到客人所在之處時,有幾個人已經六神無主地來回徘徊了。
瑤鈴女笑着湊了過去,帶着些疑惑,溫柔地輕聲問道:“鄙舍可有何招待不周之處,粗茶淡飯,且填坑塹,何必如此急不可待對我告别呢?”
客人們面面相觑了一會兒,面帶為難,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張文生有些抱歉地出面說道:“是這樣,他們說,昨晚鬧鬼,實在是,被吓到了。”
瑤鈴女不以為然地笑道:“我當以為什麼,原來隻是鬧個小鬼,這也不打緊吃飯啊。”
客人:“……”
客人忍不住說道:“聽太太這麼說,鬧鬼是常事嗎?”
瑤鈴女笑道:“啊,我不清楚這些,太陽落山我就睡着了,就算它鬧,也與我無關啊。”
客人不太死心地強調道:“據我所知,太太買的這座宅子,向來不太安甯,之前被傳說是有鬼,後來又說小賊被趕出來,現在……現在太太帶那麼少的人住在這裡,就從來沒覺過不妥嗎?”
瑤鈴女手上捋了一下對面袖上的披帛,指間夾着紗帶扶臉苦惱地歎氣道:“哎,這指定是小賊不願把地盤讓給别人,而使的惡作劇罷了,你何必相信他們呢?”
客人聞之覺得有理,剛要松一口氣,瑤鈴女就翻裙翩然轉至他身邊,溫聲軟語低聲婉轉道:“不過,也難怪。”
客人立即又把那口氣吸了回去。
瑤鈴女虛虛靠在他背側,擡起一隻手來,含蓄舒卷的樣子就仿佛脆弱不堪風吹的蘭花,亮在衆人眼前,又善解人意地輕聲對衆人說道:“這裡死過那麼多人,能有這種傳聞,當然也不算空穴來風。”
客人:“……”
“唉呀。”瑤鈴女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朗聲笑了幾聲,而後失落嬌嗔道,“你看,你們可比我的面子大多了,我當初帶人把這宅子翻了個底朝天,把那遍地的屍骨血斑都收拾幹淨了,看到的能動的東西,除了些鴉雀腐蟲,就隻翻出幾個流民與我相對,怎麼也看不到我的故交。而你們一來,他們紛紛都跑出來了,大晚上的哄着你們玩兒,這麼熱情,現在又怎麼會放心讓你們餓着肚子離開呢?這下定又成了我的不是了,必得怪我待他們的朋友不善,越發不願理會我了。”
客人:“你……你還想讓他們零零碎碎地爬過來見你?”
瑤鈴女不解道:“零零碎碎?”
重複了一遍後,又有些疑惑道:“确實有一部分是碎的,不過裡面也應該有整的啊,你沒看到嗎?”
客人:“……”
客人表示無論整碎,都不太想看。
客人都不想說自己被吓暈的事情,含糊道:“大概有吧,沒看太清。”
瑤鈴女歎氣道:“不過也好,看見碎的才是看到正主,被碎屍萬段的,正是我的故人啊,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就是他們原來的住宅,他們這是在歡迎你們來做客呢,多熱情嘛,有什麼好怕的。”
說着又笑了起來,從他身邊翩然移開去。
瑤鈴女想到昨天自己沒做完的差事,本想着順道應付一下也好,省得聽蘇彥忻啰嗦,出口卻是輕描淡寫無情到幾近冷血的嘲諷聲音:“做這種事,怎麼可能會不流血死人呢?他們不過是手下敗将最常見的下場罷了,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們不死,對戰方也會死,做這種事之前,沒有必死的決心,隻是想着玩鬧,就不要去湊熱鬧了,哎,我苦命的故人呐——生老病死聽天由命,英年早逝,真是可惜極了。”
張文生連忙打斷道:“太太,也罷,我們會在此用餐的,不會辜負太太的一片好心。”
瑤鈴女站在他們中間,也并不在意,聞言笑道:“好啊,你們先在這裡玩着,等飯菜擺好,還讓人來請你們,如何啊?”
客人反問道:“我們……我們在這裡玩,那你呢?”
“我——”瑤鈴女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挪到他們面前,一抖袖子,指背頂着袖沿,悲悲戚戚地側身遮面拭淚道:“實不相瞞,各位今遭許多話,複勾起我對故人的思念之心,此間新妝沾淚定又難捱時日,不成體統,怎好見客呢?衆位見諒,待我再整妝完備,後與各位會面吧,嘤——”
說着,瑤鈴女頭往外一扭,好似腳不沾地一般,手裡提着飄飄然的霞色紗衣裙擺,輕巧飛快地小步跑遠了。
客人:“……”
瑤鈴女遠遠離開之後,不多時就見閣樓主人在悠閑地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