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不出所料是徐貴人侍寝。
作為新人中第一個侍寝的,徐貴人很是風光了兩天。然而她隻侍寝了一次,很快就按着位分高低輪到了同是官家出身的孫才人,再往後也是如此。
一個月内,幾位新人都有承幸,不過都隻有一次就再沒提過了。
說得好聽是雨露均沾,說得不好聽,那就是沒人能讓陛下真的滿意,都是普普通通罷了。
但盡管如此,這微薄的寵愛裡也是能分出高低的。
就像黎充衣就和旁人不同,雖說她也隻承寵了一次,可陛下獨獨賞了她一碟爆炒鳳舌,那就耐人尋味了。
爆炒鳳舌用的是禾花雀的舌頭,不僅昂貴且稀少,等閑人根本吃不得。非得是一宮主位才能有資格享用,且就算有資格,食材也不常有。
這道菜以前珂貴人十分喜歡,纏着陛下要了多次,可陛下甚少賞賜,如今倒是輪到一個新人,怎能不稀罕。
要知道她不過區區一個充衣,正經入宮才多久?位分又微不起眼,上頭比她家世高貴、容貌美麗之人多得是。
也因此,看黎充衣不順眼的人不少,暗中打聽她的不少,想結交套話的亦不在少數。
-
四月中旬,天氣越來越暖。
宮中桃花開到最盛時,遠遠望去燦若雲霞,如夢似幻。
先帝最喜桃樹,所以宮中除了桃花林以外,不少回廊牆角也有栽植。這幾日一遇風便簌簌而落,鋪得滿庭芳菲。
而勤政殿後的桃樹有專人打理,生長得十分好,微風輕拂,倒真像桃花雪了。
桑青筠從下房出來時,正好有一陣風迎面吹過。花瓣順着風的方向越過層層屋檐,終有零星幾片落在她跟前。
她從肩頭捏起一片,才刮落的花瓣仍鮮活濕潤,殘存着春日獨有的生命力。
長安四月的天氣她最喜歡,不冷不熱,清爽宜人。天氣好了,人的心情也會好。陛下若多多出去見嫔妃們,她禦前的活計也會輕松得多。
隻拿月錢不做事,這樣的日子誰不喜歡呢。
她今天白天不當值,晌午後要趁人少的時候和黎熙熙見面,這會兒洗洗貼身之物最合适。
按照規矩,禦前女官的衣食起居自會專門分配宮女來做。可桑青筠也是從低階宮女做上來的,知道宮裡的人讨生活不容易,也知道許多隐私的事給别人做總是令人難為情。
所以能自己動手的時候盡量還是自己動手,也算是替别人省一份心。
将貼身衣裳洗好晾上以後,桑青筠坐在屋子裡塗抹護手的膏子,是淡淡的茉莉味。
春日裡的井水多少有點涼,她皮膚敏感,這會兒關節已經微微泛紅,看起來像受了什麼責罰似的。
況且做了廢手的活總得保養,陛下是最挑剔的人。
正細細塗抹膏子的時候,外頭傳來着急的腳步聲,桑青筠疑惑地擡頭看,是趙瑜煙回來了。
她這會兒照理說正在禦前侍奉陛下,怎麼突然回來了?
不等桑青筠問出問題,趙瑜煙便咬牙開了口,臉色十分為難的樣子:“我……我月信忽然來了,得更衣處理一下,禦前那邊你替我先照看一會兒吧。”
說罷,趙瑜煙焦急地看着桑青筠等回複。
隻是她不覺得桑青筠會拒絕她,心裡反而别扭着居然還有請她幫忙的時候,不大舒坦。
若非這次月信提前,她唯恐自己在陛下跟前失儀,否則是斷斷不會讓桑青筠替她去禦前的。
上次夜間去見姑母時已經定好了主意,她近來也該有所行動。桑青筠雖不會礙她的事,可自己的時間能不給她就不給她,免得錯了先機。
誰知桑青筠張了張嘴,說道:“我今日還有事,不能替你去禦前當值。”
若是平時也罷了,左右閑着也沒事,可她今天約了黎熙熙見面。
此事對她來說事關重大,她不想輕易遲到。
趙瑜煙萬萬沒想過桑青筠竟然還有拒絕她的時候,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差别對待,心裡又是一陣不快:“我走之前和陛下說了先換你去,我隻需要兩刻鐘就好。”
“禦前離不得人,你快些去吧。”
說罷,趙瑜煙徑直轉身走了,屋子裡隻剩下桑青筠。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她若不去就是藐視陛下,桑青筠擔不起這個罪名。
無可奈何下,她隻能将膏子收起來,起身去了禦前。
這會兒陛下沒批折子,在花窗下的藤椅上看一卷棋譜,陽光落在他常服的祥雲暗紋上,泛着熠熠的光,仿佛連他清冷的眉眼都暖了些許。
聽戴铮說,再晚些時候翊王要進宮和陛下下棋,難怪這會兒陛下如此悠閑。
但今天不用磨墨,剛才看茶水也換過了,她在禦前沒什麼事要做的時候,隻用站着就好。
趙瑜煙隻去兩刻鐘,其實這兩刻鐘裡,也許她本來就什麼都不用做,但即使什麼都不做也不能離了人,擅離職守也是大罪。
桑青筠心中默默算好了時間,等兩刻鐘一到她就走,時間應該剛好。
謝言珩看罷一卷棋譜,舉杯抿茶之時,餘光多出一抹青影。
在他的角度,隻能看到她陽光下無暇的側臉,再往下,是袖中一雙柔弱無骨的手。纖細的指節泛着紅,與她白皙皮膚相襯,顯得尤為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