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味道,如同嚼蠟。
白語靜靜坐在床上,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天還未亮,她掏出手機買了一張機票,預約了快遞,最後閉上眼睛,等待睡意降臨。
好像有人在隔着遙遠的距離,呼喚她。
是誰呢。
墨綠色的草地,空曠無邊,隻她一人立于其中,目光所及之處,是雲霧缭繞的森林。
一聲聲,親切地,溫柔地,念着她的名字。
她不停地狂奔,不停地回望,想呐喊,想回應,卻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那呼喚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遠,她心急如焚,巨大的荒涼與悲傷從心底湧出,無限,無限。
直至天空響起一聲驚雷,徹底将那聲音斬斷,她無力地跪在地上,心中空空蕩蕩。
時間消失,記憶消失,她的大腦也茫然一片。
一隻蝴蝶于虛空中出現,撲扇着翅膀,輕盈地舞到她眼下,藍色紋理,散發着幽幽的光。
“我們小語,最喜歡蝴蝶了對不對……”
“會發光的藍色蝴蝶?好難啊,爸爸不會畫怎麼辦?”
“好好好,隻要我們小語想要,爸爸什麼都可以!”
“沒錯!爸爸是超人哇,超人什麼都會——”
“超人,就是無所不能哇!”
她低垂着的脊背,在曠野的閃電中,彎成了一張緊繃着的弓,小小的一隻蝴蝶,輕輕振翅,似有神力,撥動了弦。
那弓震顫着。
她的淚水,消失在無限深的土地中。
“嗡嗡嗡——”
伴随着敲門聲。
白語接過了電話。
“你好,您預約了八點的快遞,我已經到門口了……”
她從床上緩緩坐起,随手披了一件衣服,拎起那副畫,打開了門。
門外倏然湧進了一大堆人,閃光燈與快門聲此起彼伏,仿佛是昨夜夢裡的閃電,連同那份痛苦傾數烙在她身上。
“你好,我是星光娛樂記者,請問您和林也先生是什麼關系——”
“诶!擠什麼擠!白小姐,據說天星娛樂早在《歌唱》節目開拍前就已經通過您與林也秘密簽訂了出道合約,請問消息屬實嗎?”
“白語小姐,天星娛樂由您繼父控股百分之十,介于林也與林知逸的關系,請問您協助林也與天星娛樂簽約,是否與當年您父親因涉嫌不正當的錢權交易導緻藍海娛樂查封破産一事有關?”
強光閃得她睜不開眼,咄咄逼人的問題堵得她開不了口。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殘缺記憶,随着步步緊逼的叩問,一點點重新浮現。
“白清,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人想搞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相信小林,隻是被傳喚而已,你别怕……”
“小語,乖乖的,爸爸很快就回來!”
回來了嗎?
她在母親的哭泣和鄰裡閃躲的竊竊私語中,等來的,隻有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
“是她!就是她!她爸潛規則,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有人尖叫着朝她湧來,白語被狠狠撞了肩膀,力道一松,那畫脫了手摔在地上,不知道是誰的鞋踩了上去,一腳破了一個洞。
白語瞬間靜止了,她盯着地上的那副畫,怔然出神。
一個洞的出現,很快便引來了無數的裂縫。
早已不成模樣。
林也呢。
他還好嗎?
這是他想要的嗎?
他的夢想實現了嗎?
相機怼在她的臉上,閃光燈刺痛着她的雙眼,白語緩緩擡起頭,面前争前恐後的人,幾乎貼在她身上,那黑洞洞的鏡頭中,那黑漆漆的瞳孔中,鎖着她,釘住她,企圖從她的身上,她的心裡,挖出那些他們想要的東西。
她的視線緩緩挪動着,每一張不同的臉上,那一模一樣的神情。
她張了張口,聲音輕顫,語氣凝重。
“你們這樣是犯法的。”
“如果我有問題,請報警。”
衆人被她清淡卻淩厲的神色一吓,皆閉了口,一時間屋内落針可聞。
“白語!”
她神色一怔,尋聲望去,白清正用力地擠着人群朝她伸出手來。
幾乎是一瞬間,她的視線便模糊了。
她不記得白女士是如何帶她從那間滿是荊棘的房間中離開的,隻記得她的臂彎銅牆鐵壁,她的懷抱柔軟溫暖,一如這麼些年來,她數十年如一日地,給予的那般。
再次醒來,是熟悉的藍色蝴蝶風鈴,在窗邊随風而蕩,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的嗓子刺痛,頭也昏沉,身上沒有一絲力氣。
風鈴不知疲倦地與鈴柱撞擊着。
門外隐隐約約傳來說話的聲音。
好像是許晖。
她可能燒得糊塗了。
她阖上眼睛。
風鈴聲還在繼續。
她又陷入了無邊夢境中……
門打開又關上。
許晖坐在她的床邊,青色胡茬與眼中的紅血絲,磨損了他的少年意氣,又添了些成熟穩重。
他輕輕握住面前人的手,貼在臉邊。
“一切都會好的……白語……”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