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旋轉着的舞台燈光,輕輕吟唱着的少年歌聲,仿佛是深海底,隻有她一人能聽見的空靈之音。
明明隔着遙遠的距離,明明透過霧氣缭繞的幹冰,白語還是看見了他的目光。
那雙眼睛,帶着笑意,帶着她下意識想要回避的未知情意。
你聽見我了嗎?你看見我了嗎?
掌聲轟鳴,歡呼聲乍起,他們視線交彙,無聲地,長久地。
他起身面朝觀衆鞠躬,轉身朝後台走去。
主持人再次登場,拿着手卡,插播廣告。
白語半彎腰起身,打着“借過”磕磕絆絆朝外走去。
演播室外是空曠亮堂的走道,空氣甚至都格外自由,巨大的玻璃窗外是霓虹閃爍的街道,把漆黑的天硬生生潑成紫紅色。
像是不允許這個世界有真正的黑暗那般。
也自然看不見原本璀璨的星辰。
她離場了。
買了包煙回了酒店。
六月,晚風也燥熱。
她洗了個澡,打開手機随機放着輕音樂,溫涼的水淋在身上,仿佛也能洗去她心中隐隐泛光的火。
随手裹了件浴巾,頭發垂散在背後,水珠一點點洇濕她的後背。
白語點了煙,眯着眼看面前的那副畫,一口接一口,一根接一根。
香煙似乎麻痹了她所有的感官。
最後一根。
白語将其抖出煙盒,剛擦亮打火機,敲門聲響起。
她側頭看去,人卻未動。
又是三聲。
白語籲了口氣,拇指輕輕一翻,将那青色火焰重新壓回了小小金屬方盒中,不見天日。
她直覺,門外的人是誰。
她徑直起身,打開了門。
林也依舊是舞台上的妝造,造型師為了他這純白的形象沒少下功夫。乍一看,清澈見底,實際上,他一笑,卻哪哪都不對勁。
白語仿佛看見了一張面具在緩緩雕刻自己。
他擠身進來,反手關上門。
門縫外不起眼處,一星紅光閃爍。
“怎麼出來了,給你發消息也不回……咳咳……”
林也被一屋子的煙味熏得直揮手,他皺着眉頭啪啪兩聲打開了通風開關。
“聽你唱完了,剩下也沒必要聽了。”
他笑問,“對我這麼有信心啊?”
白語兩手一攤,翹着二郎腿坐回了床上。
“你怎麼這個時間來了,流程應該還沒結束吧?”
林也看着她發梢不斷滴出的水,“喜歡我的歌嗎?”
白語咬着嘴裡的煙,爆珠清脆一聲響,她擦着打火機,對着火焰深吸了一口。
她右手夾着煙,卻不看他。
“林也,這三個月,你開心嗎?”
“……”
那畫上究竟有多少隻蝴蝶,她數不清了,碩大的白色畫布上,它們堆疊在角落,仿佛能聞見腐爛的味道。
“不論今晚結果怎樣,我就到這吧。”
靜了好久,身邊傳來一聲輕笑:“什麼意思?”
白語轉過頭去望着他,指尖的煙絲上揚着,逐漸稀薄,卻也逐漸彌漫。
她神色淡淡,卻又無比認真,這樣一雙眼睛,他仿佛永遠也看不清她,永遠也看不透她。
“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
林也扯着唇角哂笑:“是麼……”
他看着那副畫,輕聲道:“那你呢?”
你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
手中的煙灰已經燃到卷曲,最終不堪自重,落在了她的大腿上,白語朝那吹了一口氣,那上面留下了一個嫣紅色印記。
“我想要的,不在這。”
長久的寂靜,仿佛将人與人都隔離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久到,那畫面上的蝴蝶已經掙脫而出,扇動着翅膀,越過了海洋,在同一彎新月下,落在了異鄉人的肩上。
“好。”
他站起來,自上而下擁住了她。
“謝謝你。”
門打開又關上,白語向後重重倒去,她的浴巾散開,裸露着身軀,她靜靜躺了一會,而後就這樣赤身裸體走向了鏡子前。
這是她,卻也不是她。
她能看見自己,卻看不進自己的内心。
畫筆蘸了顔料,她在那一大片空白上,将她的軀體畫了下來。
她的臉隐匿在那堆疊的藍色蝴蝶屍群中。
畫完最後一筆,白語手懸滞在空中,她下意識去摸煙盒,裡頭已經空了。
那顔料混了藍色熒光粉,強光下更顯得明目刺眼。
白語盯着看了許久。
窗外的月色似乎很亮,明明隻是下弦月。
她渴望着,赤身裸體走到那月色下,讓彎鈎剖開自己的胸膛,看一看,照一照,那顆心裡究竟藏着什麼。
總之不在這裡,總之,不在林也的身上。
林也的抱負與野心,并不是她想要的,她隻是看不清自己,妄想附身,驅使着一個傀儡,品嘗心願達成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