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鯉妖一臉單純,不像是說假話。
聞了手裡握了一枚銅闆,輕輕一抛,在對方驚恐的神色下說道:“在哪呢?”
這一問配上銅闆顯然帶了些恐吓的味道。
好像隻要她說的話摻了一丁點假,下一刻聞了就會用銅闆對她許願,許一個她無法完成的願望,讓她自食苦果。
陰險啊。
錦鯉妖咂舌。
她看了看周圍還在為捉不捉妖而争吵的幾個人,他們都還沒發現這裡的小動作。她握住聞了另一隻手腕,帶着她小跑幾步,直沖沖地躍入換天池。
乍起的落水聲驚動了衆人。
師兄師姐們驚訝回神,沒見小師妹的身影,慌亂尋找聲音來源,大聲呼喊她的名字,而原本就離聞了最近的裴知珩則是先一步反應過來,伸手與她的衣擺失之交臂,也紮進水中。
梁禮說起風涼話:“溫姑娘可是害了自己人啊。”
落水的聞了被錦鯉妖帶着走,但她水性一般,錦鯉妖遊得又快又急,水下是她的舒适區,卻不是聞了的。她在水下沒法開口說話,隻能輕輕抽動手腕,以此提示對方慢下來。
冷冽的水灌入耳中,聞了卻沒有覺得不舒服。
換天池的水依然是冰冷的,但卻很柔和。聞了覺得自己像是水面上一葉小舟,池水将她溫柔地托起,連續而細膩的一汪水,讓她身子得以放松。
錦鯉妖一路帶着她往深處去。
她看見了最底下那個泛着淡淡金黃色的東西,鑲嵌在底下松軟的土裡,在昏暗的環境下模樣看不真切。
與此同時,她手腕上的手環微微顫動了一下,隻有她能明顯感覺到的那種動靜,像一種細微的來自于靈魂深處的共鳴,讓她立刻明白其中的意蘊。
他們要找的在衛國的那片魂核。
就在她眼前。
在換天池底下。
錦鯉妖松開手,亮盈盈的雙眼眨了眨,想要告訴她,她說的地方就是這。
聞了穩住身子,她在水中有點感受不到方向,周圍的水雖然能将她托起,但她還是沒法找到足夠的支撐點,以至于她覺得自己腳步虛浮,隻能任由水将她往前推,推至魂核面前。
她感受到手環的躁動,雖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什麼。
她隻是伸出手,那枚一直以來牢牢紮根在水底的魂核就破土而出,在水中劃過一道漣漪,散成點點金色的光亮,融進手環中,和原先那枚魂核連接在一起。
這一瞬間,聞了懵懵懂懂感知到一點原因。
師父偏偏要讓她保管魂核的原因。
兩枚魂核相接後,她有一種微弱的熟悉感。
好像這東西,很早以前她就……見過。
“看吧,我沒騙你。換天池的異動就是因為它。”錦鯉妖在水下依然能說話,傳到她耳畔聲調有些變樣,像是小魚咕噜咕噜冒泡,冒出幾個相似的音節,很快,她又繼續打量正在神遊思考事情的聞了,“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呢?我總覺得你很熟悉。”
聞了勾唇。
也許吧。
她在心裡說,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她在水裡已經呆了很久,又一口氣跟着錦鯉妖下到最底,已經有些頭暈目眩起來。如果不知道錦鯉妖是要帶她看魂核,并且心思單純,也許還會覺得這家夥是故意把她帶到水裡坑害她。
身後裴知珩也遊了過來,恰好接住她發軟的身子。他一手輕輕攬住她的腰,另一隻手娴熟地前後劃動,往頂上的光亮處遊去。
隻留錦鯉妖迷茫地摸了摸自己被揉過的發頂。
她好像知道她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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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珩将聞了帶到了岸上,兩位師姐圍過來,去下身上的鬥篷将她發抖的身子圍住。
“師妹不是昨夜才感染風寒,這下一趟水,肯定受不住。”夏聽雪緊皺眉頭,從懷裡取出取暖石,塞到聞了冰涼的手中。
聞了臉上的面紗已經濕透,掉落了一半,露出面色蒼白的臉,她唇色發烏,整個人不住地顫抖着,窩在裴知珩懷裡,像隻淋濕的小貓,還警惕着周圍的一切。
裴知珩的體溫能勉強讓她找回一點理智。
她擡起手腕,微微睜眼,唇瓣嚅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在水裡的時候她并沒有感覺到池水有多刺骨,出來後從手臂開始蔓延到全身,像是将她扔進了冰窟,又反複浸泡在冷水中。
裴知珩将她的手按進懷裡,低聲同夏聽雪說:“東西找到了。”
二師姐眉頭微動,反應了一會兒,明白他口中所說的東西。
幾人交換眼神。
而一心捉妖的梁禮走上前,還想要插手:“這總能算害人了?害的還是你自家人,溫姑娘,這下你沒理由阻攔我們捉妖了吧?”
他擡手招了招,身後數十名捉妖師拔劍上前,但卻被一道男聲呵斥。
聞人心高舉着傳音玉簡。
“慢着。”
聞人語的聲音緩緩傳出,明明并不嚴厲,卻讓衆人乖乖停下了腳步。
“算起來,換天池是我朝陽谷的地盤,隻當是個給百姓遊玩的去處,未曾設立結界阻撓。但這池子還有池子裡的東西,衛國要占,南靖要殺——”
聞人語坐在書桌前,一手撐着下巴,看着浮在眼前的玉簡,幽幽道:“得問過我朝陽谷的意思。南靖要派人處理,先跟我說說。”
梁禮微愣。
他自然知道了對面的身份。隻是有些意外。
原來眼前的溫家人現在是朝陽谷谷主的弟子,原來換天池竟然是朝陽谷的。
“原來是朝陽谷聞人仙尊。小輩失敬。隻是這換天池内妖物作祟,我等奉鎮妖司命令前來清掃幹淨,雖然——”
他話還沒說完,一道刺眼的白光從玉簡中傳出,再一睜眼,換天池被設下一道結界,将捉妖師們困在外面,震得他胸腔一緊,一口鮮血從喉中咳出。而朝陽谷幾位弟子還有那些妖物都好端端地在結界内,漠然地看着他們。
“回去轉告那什麼破司。”
“我的意思就一個字。”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