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道銀色倏地閃過,撞歪了劍,清脆的碰撞聲響起,捉妖師這才看清一支笛子從遠處飛來,擦過他的劍尖卻仍毫發無損,然後極快拐彎返回,被一隻玉白素手握住。
正全力捕撈錦鯉妖的捉妖師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吸引了視線,紛紛看向遠處。
逃過一劫的錦鯉妖扭動着身子,但又被另外一個捉妖師阻攔了去路。
“何人阻撓我等捉妖?”
被打斷的捉妖師不爽地質問着。
溫芙一身潔白長裙,樸素簡單卻被她穿出高潔溫婉的氣質,而她手中的長笛通體透明,外層有銀白與淡藍色交織的光暈流轉,笛身纏繞着銀絲紋路,鑲嵌點點星砂,宛若将天上月凝固其中。
“那是谪仙笛?!”捉妖師中有人認了出來,驚呼道。随後引起紛紛議論。
最初那個用五枚鈴铛驗證錦鯉妖的捉妖師站在最前面,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莞爾:“原來是雲夢溫氏,失敬了。鄙人南靖梁王之子,梁禮,今日奉百姓之托在此捉拿為禍的錦鯉妖。不知道溫姑娘此舉是何意?”
南靖梁王。
聞了眸光一閃。
被人認出身份,溫芙也并不奇怪。谪仙笛乃溫氏寶物,世人皆知,單憑這點便能知曉她是溫家人。
對方報了出身姓名,溫芙自然也将禮數貫徹到底:“溫芙。隻是在殺妖之前想先問問閣下,這些錦鯉妖為了什麼禍,要對它們趕盡殺絕?”
梁禮似是沒想到她會問這種問題,怔愣了一會兒,有些茫然:“這……這妖物豈有放過的道理?”
他看向溫芙身邊幾人,目光在聞了身上落得久了點,很快看見他們都并沒有佩戴任何鈴铛,蓦然笑了:“諸位有所不知。這些錦鯉妖是從青丘逃亡的漏網之魚,我等是接到了鎮妖司指令誅殺妖邪,師出有名,還望溫姑娘莫要擾亂了計劃。”
“青丘?”溫芙一愣。
三百年前被滅族的青丘?
溫芙入谷之前聽說過。
可謂是人妖兩界的大事。
據她所知,青丘狐妖殺人如麻,嗜血如命,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是以當年昆侖虛帶領各國捉妖師一齊進攻,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合力将青丘盡數剿滅。而青丘國中不單單隻有狐妖一族,還盤踞着其他妖族。
大多都被捉妖師們繩之以法,絞殺幹淨又或是捉拿關押了。她也是第一次聽說還有漏網之魚。
若這錦鯉妖也是……
溫芙有些動搖。
“不錯,青丘狐族作惡多端,這些錦鯉妖僥幸逃命,到換天池裡掩人耳目躲起來,竟是藏了百餘年,好在我們及時發現。”
“可是——”梁禮的話被女子柔柔的聲音打斷,他挪動視線,看向說話的聞了,“梁師兄還沒有回答我師姐的問題。它們為了什麼禍事?”
微風拂過,蟬翼紗微微撩起,但仍然将她的下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面紗之上的雙眼全神貫注地看着梁禮,目光溫和,帶了點天真的好奇,沒有任何讓人不适的威脅。
“單單從青丘逃走也算惹禍嗎?它們在這裡待了幾百年,也沒聽說衛國有多少死在換天池的人呢?”她眨了眨眼,好像真的隻是單純表示疑惑。
卻說得梁禮啞然。
“我看你們是想來搶功的吧!”他身邊一個挂着三枚青銅鈴的捉妖師面露愠色,吼道。
聞了後退了幾步,抓住二師姐的胳膊,躲在她身後,像是被吓到了。
夏聽雪當即發怒:“吼什麼吼!今天這破事我還管定了!這妖你們不能捉!”
對于她的怒火,梁禮依舊保持着面上的禮貌溫和,但說的話卻完全是相反的意味:“諸位冷靜。我們之中好幾位玄級五鈴衛,真要搶起來,怕傷到你們,得不償失啊。”
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顯。
你們打不過,就别在這挑釁丢人現眼了。
“那又如何,今日就當我在這磨煉一番,說不定還能突破一下靈境。”但夏聽雪向來是吃軟不吃硬,尤其是被人瞧不起的時候。
她摸向背後的刀匣,已經準備蓄勢待發。
然而身後的人群先一步爆發出劇烈的動靜,哀嚎聲中夾雜着驚懼。
幾人回頭一看,百姓們倉皇逃竄着,淩亂不堪。而引起衆人驚慌的罪魁禍首露面。
正是擄走陸以恒的那隻錦鯉妖!
她仍是羽娘子的模樣,空洞的眼眶已經沒有流血,但臉上遍布血痕,反掐着陸以恒的脖子,将他拖着走,一步一步走過來,卻是麻木僵硬的。而她左手抱着那個所謂的孩子,嘴裡念念有詞,似乎渾然不覺周遭被她吓破膽的凡人。
見此情景,捉妖師們已經準備拔劍。
然而更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驚慌失措的百姓們原本是帶着銅闆來找錦鯉仙祈願的,這四散開來,一個撞一個,推搡之間有些人接連摔倒,如此以來,身上揣着的銅闆紛紛掉出來,撒了一地。
而看見銅闆的錦鯉妖們,包括“羽娘子”突然大聲尖叫起來,發瘋似的掙脫捉妖師的桎梏,洶湧的妖氣讓他們頓時招架不住,一時間沖倒了好幾位捉妖師。
“羽娘子”丢掉了陸以恒和“孩子”,雙手捂着耳朵,閉上幸存的那隻眼睛,蹲在原地放聲大叫。
好像那些銅闆是它們的催命符。
溫芙反應很快,立刻沖上前将倒地的陸以恒扶起。另外幾人也跟上去,守在她身旁,對眼前這局面有些束手無策。
那幫捉妖師已經拔劍與發瘋的錦鯉妖們打了起來。
而陸以恒脫離了妖怪的桎梏卻沒有任何好轉,仍舊瘋癫地搖頭,雙手不停地掙紮,胡亂往前抓,差點傷到溫芙,好在她躲得夠快,隻撕開她袖口一小截衣料。
但他仍然沒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聞了眸色一暗,指尖夾起飛針,指節一彎一動,飛針便準确無誤地紮到他側腹部,悄無聲息,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中針的陸以恒頓時軟下身子,不再那般癫狂,安靜下來,隻是嘴裡還不停地念叨着,無比混亂:
“有鬼、是鬼……妖怪是她、她來報仇了,不是我殺的……是我殺的、不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