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之下,水晶吊燈散射着冰冷而璀璨的光芒,将觥籌交錯的人影切割成無數晃動的碎片。空氣裡是金錢和野心發酵的獨特氣味——昂貴的雪茄、冷冽的香水,以及浮在香槟氣泡頂端、轉瞬即逝的承諾。
這裡是“智腦”項目最終競标前的頂級資本沙龍,衣香鬓影之下,暗流洶湧。
陸昭棠像一尾色彩斑斓的熱帶魚,遊弋在這片冰冷的海域。他斜倚在巨大的觀景玻璃幕牆旁,一身騷氣的薰衣草紫絲絨西裝,領口微敞,露出精緻的鎖骨。
指尖撚着一隻細長的高腳杯,杯底殘留着一點剔透的琥珀色酒液。他眼神慵懶地掃過全場,唇角勾着若有似無的弧度,仿佛眼前不是一場硝煙彌漫的商戰前哨,而是供他賞玩的鬧劇。
他的目光最終鎖定了風暴眼中心的那個人——江硯白。
江硯白站在稍遠的地方,正與幾位頭發花白的投資人低聲交談。他像一座移動的冰川,隔絕了周遭所有的溫度與喧嚣。
一身剪裁絕對完美的午夜藍高定西裝,連一絲多餘的褶皺也無,領針在燈光下折射出一點冷硬的銀光。鼻梁上架着一副細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沉靜,帶着一種近乎苛刻的審視意味。
他微微側身,指關節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袖口内側——那裡藏着一枚小巧的消毒噴霧瓶,一個無人知曉的習慣性動作。
陸昭棠眼底掠過一絲玩味的暗芒。他動了,像一隻鎖定獵物的豹,步伐帶着一種刻意的散漫,卻又精準地穿過人群的縫隙。
目标明确。
就在他即将抵達江硯白身後半步之遙時,腳下似乎被昂貴的地毯絆了一下。一個踉跄,身體失去平衡向前撲去!手中的酒杯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脫手飛出——
“嘩啦!”
深紅的液體如同潑墨,精準無比地、帶着一種毀滅性的美感,狠狠潑濺在江硯白那片價值百萬、纖塵不染的午夜藍西裝後背上。刺眼的深紅污漬迅速暈染開,如同雪地裡綻開的一朵猙獰血花。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周圍的談笑聲戛然而止,無數道驚愕、探究、幸災樂禍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空氣裡隻剩下香槟氣泡破裂的細微聲響。
江硯白身體瞬間繃緊,如同被強電流擊中。
他猛地轉過身,鏡片後的眼神不再是沉靜,而是驟然凍結的寒冰風暴,帶着一種被嚴重亵渎的暴怒,死死釘在肇事者臉上。他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旁邊幾位老資曆的投資人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陸昭棠卻像是完全沒感受到那幾乎要将他淩遲的目光。
他穩住身形,臉上沒有半分歉意,反而綻開一個極其無辜、甚至帶着幾分醉意的慵懶笑容。他伸出手指,無視周圍幾乎要凝滞的空氣,指尖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挑逗,輕輕點向江硯白那片被紅酒浸透、緊貼着結實胸肌的昂貴布料。
“啧,真是…暴殄天物啊。”他拖長了調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江總這身行頭,怕是夠買下我那小破工作室了吧?”
他的指尖沒有真正觸碰到那片濕冷的污漬,卻仿佛帶着電流,懸停在距離江硯白胸口不到一寸的地方,暧昧地畫着無形的圈。
“賠西裝?”陸昭棠微微歪頭,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笑容愈發惑人,帶着一種罂粟般的危險氣息,“多俗氣。不如……”他刻意停頓,舌尖輕輕舔過下唇,聲音壓低,如同情人間的耳語,卻清晰地送入江硯白耳中,“……賠您一夜?”
死寂被打破。
周圍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夾雜着壓抑的驚呼和竊竊私語。這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和羞辱!
江硯白的臉色在璀璨的燈光下,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下颌線條繃緊如刀鋒,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幾乎要将陸昭棠的皮囊一層層解剖開來,看透那輕佻笑容下隐藏的所有算計。怒火在冰封的眼底燃燒,但他強大的自制力強行壓制着,沒有當場發作。
他猛地擡手,精準地、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狠狠攥住了陸昭棠那隻還在他胸前“作畫”的手腕!
“陸先生,”江硯白的聲音低沉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你的‘賠償’方案,很别緻。”他攥着那隻手腕的力道極大,指節泛白,仿佛要捏碎對方的骨頭,眼神銳利如刀鋒,直直刺入陸昭棠含笑的眼底,“可惜,我不感興趣。現在,立刻,跟我去處理這件被你毀掉的‘俗氣’西裝。”他幾乎是咬着牙吐出最後幾個字。
“樂意之至。”陸昭棠手腕被捏得生疼,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卻紋絲未動,甚至還帶着點得逞的意味,任由江硯白拖着他,在無數道或震驚或鄙夷的目光中,穿過人群,走向宴會廳側翼專供貴賓使用的休息室方向。
他順從地跟着,視線卻在不經意間掃過江硯白緊攥着他的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得異常幹淨整潔,透着一種病态的完美主義氣息。
休息室厚重的雕花木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嚣與窺探。室内鋪着厚厚的吸音地毯,空氣裡彌漫着昂貴的木調香氛,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江硯白猛地甩開陸昭棠的手腕,仿佛甩開什麼肮髒的東西。
他動作迅捷地脫下被紅酒毀掉的外套,昂貴的面料被粗暴地揉成一團,扔在角落的沙發扶手上,如同丢棄一件垃圾。
他背對着陸昭棠,站在巨大的落地穿衣鏡前,開始解裡面同樣被酒液浸染了邊緣的白襯衫紐扣。
鏡子裡映出他緊繃的下颌線和緊抿的薄唇,周身的氣壓低得可怕。
“站在那裡,别動。”他的命令簡短、冰冷,不容置疑,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
陸昭棠揉了揉被捏出紅痕的手腕,依言靠在了門邊的牆壁上,姿态依舊慵懶,眼神卻像最精密的探針,飛快地掃視着這間私密性極強的休息室。
昂貴的古董家具、牆上的抽象派油畫、角落裡的保險櫃……最後,他的目光精準地落在了江硯白脫下的那件被揉皺的西裝外套上——内側口袋裡,一個硬質的、卡片形狀的微小凸起,在絲絨面料下幾乎難以察覺。
目标确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