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詭異的寂靜,讓慕情心中的不安達到了頂點,直覺告訴她,月懸他們一定出事了。
慕情深吸一口氣,沒有絲毫猶豫,提氣縱身,輕盈地翻過高高的院牆,落入院内。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她心髒狂跳,強忍着恐懼,借着朦胧的月光,在空曠死寂的庭院中焦急地搜尋。
突然,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從一座假山後飄了出來。
那籠罩全身的黑袍,赫然與慕情記憶碎片中的人影重合。
“果然是你!”慕情瞳孔驟縮,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間壓過了恐懼。
她甚至來不及思考自己為何如此肯定,身體已經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
“我師兄在哪?!”慕情厲喝一聲,精神力如同洶湧的潮汐,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
她雙手快速結印,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淡金色漣漪,帶着淩厲的破空聲,狠狠撞向那黑影。
黑影顯然沒料到她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倉促間揮袖格擋。
一股陰冷粘稠的黑氣與淡金色的波紋猛烈撞擊在一起!
“轟!”
沉悶的爆響在寂靜的院落中炸開,氣浪翻滾,震得周圍的花草樹木簌簌作響,假山上的碎石簌簌滾落。
黑影被震得身形微微一晃,兜帽下似乎傳來一聲輕咦:“咦?”
“你是誰?”那聲音沙啞難辨,卻帶着明顯的驚異和難以置信,“你是……玉音的女兒?”
慕情聽不懂,也根本不想答話,心中焦急萬分,隻想速戰速決救出月懸。
她強忍着劇烈消耗帶來的眩暈感,再次凝聚力量,攻勢如狂風暴雨般襲向黑影。
她的招式談不上精妙,卻勝在力量磅礴詭異,角度刁鑽,完全是毫無保留的打法。
那黑影實力顯然強上不少,雖然被打得有些狼狽,但周身黑氣湧動,化解了她大部分攻擊。
但他對慕情極為好奇,一邊應對,一邊仍不忘探究:“這力量……有點意思……”
他似乎并未使出全力,反而像是在觀察、在試探。
兩人一時僵持不下。
慕情心急如焚,力量如開閘洪水般宣洩,臉色越來越白,額上冷汗涔涔。
黑影則顯得遊刃有餘許多,但也受了些輕傷,空氣裡的血腥味兒更濃了些。
就在慕情感覺力量即将枯竭,難以為繼之時——
“轟隆!”一聲巨響從後院方向傳來。
那黑影聞聲動作猛地一頓,兜帽下似乎閃過一絲懊惱和意外。
“啧……居然掙脫了?”他低語一句,知道今夜事已不可為。
“慕情?”
一個熟悉而冰冷的聲音響起,此刻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怒。
月懸帶着人出現在庭院拱門處,黑影眼中寒光一閃,猛地一揚手,一股凝練如實質的漆黑氣勁,狠狠撞向已近力竭的慕情!
“噗——!”
慕情根本來不及躲避,隻覺胸口如同被重錘擊中,喉頭一甜,一大口鮮血猛地噴湧而出。
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筝,向後倒飛出去。
預想中撞擊地面的劇痛并未傳來。
她落入了一個帶着冷冽淡香、卻異常溫暖的懷抱裡。
“……月懸……師兄……”慕情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裡映出月懸緊繃的下颌線。
她想伸手去碰他的臉,卻擡不起胳膊。
月懸抱着她,感受到她身體的冰冷和嘴角刺目的血迹,一股滔天的怒火幾乎要焚毀理智。
他眼神冰冷地掃過黑影消失的方向,最終落回懷中氣息奄奄的人身上,聲音裡帶着壓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絲……後怕的顫抖。
“誰讓你來的?!你不要命了?!”
慕情被他吼得瑟縮了一下,巨大的委屈和劫後餘生的恐懼瞬間湧了上來。
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混合着嘴角的血迹,在她蒼白的臉上劃開狼狽的痕迹。
她淚眼朦胧地看着他,聲音微弱卻帶着哭腔:“我……我看見……你……好多血……鎖鍊……祭壇……我怕……”
月懸滿腔的怒火,在她這斷斷續續、充滿恐懼和擔憂的哭訴中,如同被冰水澆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抱着她的手臂下意識地收緊,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下來:
“我……沒有受傷,隻是被困住了。”
慕情聞言,努力睜大眼睛,借着月光仔細地、一寸寸地打量他的臉,又費力地想去看他的手腳身體。
雖然狼狽,衣衫染塵,但确實……沒有記憶中那刺目的傷口和鎖鍊的痕迹。
她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一直強撐着的那口氣也随之洩去。
巨大的疲憊和傷痛湧上來,她意識開始有些模糊。
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她還喃喃地惦記着:“我、我把壞人……趕走了,你要給我……獎勵……”
“我要……在你院子裡……種一棵桃樹。”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終歸于沉寂,隻有那隻攥着他衣襟的手,還帶着微弱的力道。
月懸低頭看着懷中臉色慘白如紙的少女,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陰影,嘴角還殘留着未幹的血迹。
晚風吹過,帶來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絲若有似無的桃花香。
四周一片狼藉,剛剛脫困的清明使們正在處理現場,受傷的鐘武、謝三也焦急地圍了上來。
月懸沉默地抱着她,手搭着她的手腕,内力源源不斷地輸過去。
但人始終沒有再醒來。
他微微低下頭,薄唇幾乎貼着她冰冷的額發,用隻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低啞到極緻的嗓音,鄭重地、清晰地應了一聲:
“好……我答應你。”
·
慕情被月懸抱回王府時,氣息微弱如遊絲,嘴角殘留的刺目血迹襯得她臉愈發蒼白透明。
莫醫師聞訊立刻趕來,衣不解帶地守在她床邊。
藥汁一碗碗灌下去,金針一次次落下,外傷和内腑的震傷很快得到了控制,她身體的生機在慢慢地恢複。
然而,幾天過去了,慕情卻始終深陷昏迷,意識沉在黑暗裡,對外界的一切呼喚都毫無反應。
月懸每日處理完堆積的公務,必定會來到她床前,素日清冷的眉宇間,添了幾分化不開的焦灼和疲憊。
他嘗試過像上次那樣,在她耳邊低喚她的名字,聲音放得極低,極柔。
可是,毫無作用。
她安靜地躺着,呼吸清淺,長睫在眼下投下安靜的陰影,仿佛隔絕了整個世界……
這日黃昏,月懸數着慕情跟他邀功的大小事件,不假他人之手,親自在光秃秃的止院裡,種下了十一棵桃樹。
無心跟二師兄追影坐在屋檐上喝酒,遠遠看到大師兄在給院裡的桃樹澆水,不禁愣了一下。
“看這樣子,咱們小師妹怎麼好像有希望啊。”
二師兄瞥了一眼,“……何止是有希望。”
這十一棵樹,是某人親手為自己掘開藩籬,心甘情願地為她敞開了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