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情昏迷的第八日,王府上下彌漫着一種壓抑的擔憂。
期間,海棠在為慕情擦拭身體時,無意間發現她鎖骨下方,靠近心口的位置,竟不知何時,多了一片模糊不清、形似灼燒烙印的黑色印記!
那印記邊緣不規則,中心隐約有扭曲的暗紋,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邪異,而且似乎并不完整。
莫醫師聞訊趕來,仔細查看後,眉頭緊鎖,神色從未有過的凝重:“這……似乎是一種咒印……”
月懸驅動輪椅來到床邊,往床上看了一眼便迅速移開視線,眉頭皺起。
“這印記形态特殊,特征明顯,但此前我從未見過。”
莫醫師搖頭:“何止是你,老夫行醫數十載,遍覽醫毒典籍,也從未見過。”
新的變故出現,王府衆人發動所有力量,各種塵封的古籍、秘典、甚至涉及邪術的禁書都被翻找出來,書房幾乎被卷宗淹沒。
然而,衆人翻遍了所有資料,那黑色印記如同石沉大海,找不到任何與之相關的記載。
它像一個不詳的謎題,烙印在慕情身上,也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直到臘月二十七,年關将近的喜慶氣氛也無法沖散王府的陰霾。
外出一個多月的眷王李乘風,終于趕在節前風塵仆仆地回到了京城。
令人意外的是,他并非獨自歸來,身邊還跟着一位氣質溫婉雍容、眉宇間卻隐含剛毅的美麗婦人。
她身着素雅的青灰色長裙,外罩同色系薄紗褙子,發髻簡單挽起,隻簪一支通透的玉簪,通身散發着藥草的清冽香氣和一種久居高位的沉靜氣場。
“師父!您可回來了!”無心、海棠、如霜正好都在前院,聞訊驚喜地迎上前。
當看到李乘風身旁的婦人時,無心更是驚喜得幾乎跳起來,脫口而出:“師娘!您終于肯回來看我們了!”
那婦人聞言,秀眉蹙起,毫不客氣地在無心胳膊上拍了一下。
“什麼師娘?我可不是你們師娘了。”
她說着,略帶嫌棄地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男人,補充道,“叫我夏姨……或者,按瑤光谷的規矩,叫我一聲夏師叔也可以。”
在外威名赫赫、令朝野敬畏的眷王,此刻在曾經的妻子面前,隻能賠着笑臉,一句話不敢反駁。
簡單的寒暄過後,夏知春目光掃過衆人,問道:“怎麼不見聽寒?還有,你說的那丫頭在哪兒?我得親自看看。”
李乘風自然也不清楚,看向自己的徒弟們:“你們大師兄和慕情呢?”
他話未說完,便發現無心幾人的臉色有些變了,互相交換着眼神,欲言又止。
“小師妹她……”無心硬着頭皮開口。
“慕情在後院,尚在昏迷之中。”門外響起月懸的聲音,打斷了無心支支吾吾的話頭。
衆人聞言都轉過頭去,看到月懸被鐘武推着進入屋内。
他有些疲憊地站起來,對李乘風和夏知春躬身行禮:“義父、義母,我有負所托,沒能看顧好她。”
他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從慕情感知到危險強闖楚岚院、爆發精神力重創昏迷、發現詭異咒印到莫醫師束手無策,簡明扼要地複述了一遍。
李乘風神色嚴肅,目光掃過幾個弟子,氣勢頗為淩厲。
他離京前千叮萬囑要把人照顧好,怎會弄成這般模樣?!
幾個弟子都被他看得心虛地低下了頭。
月懸主動攬下過錯:“是我之過,與他們無關。”
“現在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嗎?”夏知春轉頭瞪了李乘風一眼,示意月懸坐下,順手搭上了他的脈搏,片刻後眉頭皺起,終究沒有多說什麼,隻道:
“先去看看那丫頭吧。”
·
房間内藥香彌漫,光線有些昏暗。
慕情安靜地躺在錦被中,臉色蒼白,呼吸平緩。
夏知春快步走到床邊,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看清她面容。
“哐當!”
她手中提着的藥箱,竟失手掉在了地上,裡面的瓶瓶罐罐發出一陣清脆的碰撞聲。
“像……太像了……”夏知春失神地喃喃自語,“可是,不應該啊……”
她快速坐到床邊,一手握住慕情的脈搏,另一手捏着慕情的下颌仔細查看。
“這眉眼……這輪廓……太像了。可她明明已經去世二十年了,就算留下後代,也不該才這點年紀……”
先後跟進屋的月懸幾人聽得一頭霧水,無心忍不住問道:“師……夏姨,您在說誰呀?”
李乘風遣退屋裡的下人,然後才對他們說道:“你們可聽說過玉音這個人?”
聞言,四個徒弟均神色微動,顯然都有所耳聞。
無心想到師娘剛才的話,試探着說道:“玉音……您是說那位……前朝的第一美人,玉音公主?”
這個名字,對在場所有人來說,已經十分久遠了,距今已跨越了兩次王朝更疊,留下的多是些關于這位公主傾世容顔的缥缈傳說。
但身處清明司,他們接觸的密檔卷宗遠超常人,自然也知道一些被時光掩埋的皇室秘辛。
比如這位玉音公主雖然盛名在外,但其實并非皇室子孫,而是當時盛寵一時的瑾貴妃帶進宮的女兒,因才情容貌冠絕天下,被當時的皇帝破格封為公主。
海棠說道:“可是……聽說前朝覆滅之時,這位玉音公主跟當時的太子一同失蹤了,距今已有……三十餘年了吧?”
“不錯。”夏知春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壓下翻湧的心緒,目光依舊停在慕情臉上,“離開皇宮後,她隐姓埋名,輾轉流離……直到二十年前……死了。”
最後兩個字,她說得極輕,卻帶着沉重的鈍痛。
無心忍不住追問:“夏姨,您……認識她?”
夏知春緩緩閉上眼,複又睜開,眼中是沉澱多年的淡淡哀傷。
“玉音……是我的姐姐。”
極少有人知曉,那位名動天下的玉音公主,還有一個親妹妹。
她們的父親早逝,一直跟着母親一起生活,後來母親被南巡的皇帝看上,帶回了宮中。
作為妹妹的夏知春很小就展現出很高的醫學興趣和天賦,早早入瑤光谷修習,而姐姐玉音則随母親踏入深宮,命運從此分岔。
前朝傾覆後,姐妹倆也曾有過寥寥數面,每一次都如同驚鴻掠影,匆匆而别,最終天人永隔。
這個消息讓幾人頗為意外,面面相觑片刻,沒敢發表什麼看法。
“她……難道是玉音公主的女兒?”月懸微皺起眉頭。
夏知春卻緩緩搖頭,帶着更深的困惑:“玉音,确實曾有過一個女兒,可惜,那孩子在她去世前兩年便夭折了,當時已有四歲多的年紀。”
夭折的女兒與眼前豆蔻年華的慕情,顯然有着很大的年齡差異。
“興許……後來您不知道的時候,她又生了一個呢?”無心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落入了每個人耳中。
衆人沒有反駁,心裡都存了這個可能。
李乘風囑咐道:“此事頗為敏感,你們斷不可向任何人說起。”
在場的幾人都沒有傻子,紛紛點頭應是。
玉音公主雖然并非皇室血脈,可當初她與前朝太子一同失蹤……她的女兒,有沒有可能也是前朝太子的女兒?
若真是如此,事情就比較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