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别跟姐客氣，不夠吃再讓許嬢嬢做。”

沈尋聲知道菲姐不喜歡聽自己說謝謝，點點頭。

開始認真吃飯。

張玉菲看沈尋聲乖乖點頭繼而認真吃飯的樣子很是滿意。

兩人吃了一會，張玉菲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小聲，你現在……有沒有那麼一點點點點校園生活的感覺了。”

這還是沈尋聲高三開學之後，張玉菲第一次見到他。

随着提問，沈尋聲腦海裡浮現出一張明晃晃的笑臉。

笑臉左上角眼尾的那顆黑色小痣，特别晃眼。

明明隻是一個黑色的小點，像一支碳素筆随意點的墨。

卻揮之不去。

張玉菲看着面前不自覺柔和了許多，甚至帶着淡淡微笑的人。

就知道這學轉對了。

“和姐說說，具體是什麼感覺？”張玉菲笑着看着沈尋聲。

“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可能我之前也沒想。”

沈尋聲認真地回答起菲姐的問題，他知道她是真正關心他的人。

“我之前都是一個人吃飯。”

“一個人走路。”

“在學校裡，别人都把我當成是空氣或者‘靠近就會倒黴的人’。”

沈尋聲神情裡并沒有難過，隻有在陳述事實的平靜。

他本來就打算：在新學校裡也一直當個邊緣人，當個空氣，一直到畢業。

“我的同桌每次都會主動找我一起吃飯。”

“我本來以為這種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事情，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去小賣部買東西，一起走在學校的路上。”

“有了，生活也不會有什麼不一樣。”

是開學第一天忽然出現的笑臉。

是在學校這個特定環境裡，長久以來第一次有人主動詢問他旁邊有沒有人，友善地想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吃飯。

是小賣部裡沒有原因的請客。

是同學主動分享的“下午茶”。

是不冰的芒果汁，是不加冰塊的泡魯達，是不放辣椒面的酸果子。

是巧克力味的豆奶。

是好聞的緬桂花香味。

是突然赤城地說要“保護他”的人。

沈尋聲神情明顯愣了一下，才認識短短幾天，居然就已經擁有回憶了嗎。

“當這些真正發生的時候。”沈尋聲繼續說。

“我卻好像有了一點——”

“當一個普通的學生，和其他同學一起吃飯，一起上學的感覺。”

“你怎麼哭了，菲姐。”沈尋聲連忙把桌上的紙巾遞了過去。

“我是有點高興。”

張玉菲接過紙巾，抽出一張來擦眼淚。

當她聽到沈尋聲說“當一個普通的學生”時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的淚水。

對于别人來說稀松平常的日子，對于沈尋聲來說，卻是之前從來沒有擁有過的。

沈尋聲從來不向自己“賣慘”，但張玉菲卻真的很心疼這個小她八歲的弟弟。

她和沈尋聲之所以認識：是一起在街頭幫助了一位正在遭受“前男友”暴力的女生。

這麼一個真誠善良的孩子，為了幫助别人，甚至腰部還受了刀傷。

明明沈尋聲也就還是個半大孩子，卻很勇敢。

明明年紀不大，卻經曆過那麼多不好的事情。

還不到八歲，媽媽就在海邊出意外離開了人世，盡管有個爺爺，在學校裡還是被人當成孤兒。

說他是天煞孤星，害得他媽媽被他爸爸抛棄，說他是八字太硬所以直接克死了他的媽媽，說跟在一起的人最後都會倒大黴。

因為這些謠言一樣的成見和偏見，沈尋聲從小就沒有朋友，被人欺負是家常便飯。

再大一些上了初中又上了高中，别人不敢直接當面欺負他，就變成了在背後說他壞話，孤立他。

沈尋聲本人也失去了主動交朋友的想法。

明明學校裡有很多人。

他就這麼孤孤單單地好像一個人在上學。

張玉菲看着沈尋聲的眼神愈發“慈祥”，眼淚卻也還是一直不停地在掉——

這小孩沒長歪去報複社會真是一個人間奇迹。

…

真是一個人間奇迹。

面對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雲市美食。

他居然隻能坐在這喝粥。

楚日月45度仰望天空，倒不是為了讓不存在的淚水不落下來，隻是試圖恢複心情。

诶，“有隻蝴蝶”飄過，旁邊還“有隻小貓咪”在追着“蝴蝶”奔跑。

程宇看見對面被剝奪了自主點菜權，隻能喝個養生鮮花粥的人，在摸魚看天空，不肯好好喝粥。

“到底選哪個顔色啊？藍色還是紫色。”

李新格還在看那兩張圖片反複對比着。

以試圖找到絕對的最佳選項。

“月哥！大家好啊。”李圓圓和張曼正巧一起路過。

楚日月還保持着45度角擡頭看雲的姿勢，憑感覺朝聲音的方向揮了個手以表示打招呼。

“你們好，你們好，快過來幫幫我。”李新格找到了救兵，“女生更懂女生，這條裙子藍色和紫色你們覺得哪個更好看啊？”

李圓圓和張曼聞言走上前。

“怎麼，李新格，你要給你喜歡的女生買衣服啊？”李圓圓低頭看着手機屏幕和李新格對話。

“不是，是我小表姐，她問我呢。”李新格回答。

“兩個顔色都買了呗，”李圓圓想了想，說：“成年人當然是選擇全部都要。”

“我把這兩個顔色都買了，圓圓。”張曼看着看着自己先種了草，對李圓圓說，“我們兩個，一個兩條，安排排！”

兩個女生默契地擊了個掌。

李新格終于給他小表姐回了消息。

安心繼續吃飯。

楚日月這時才低下頭。

看見面前飯菜吃得很香的兩個人。

生無可戀。

菜即是空。

菜即是空。

菜即是空。

楚日月在心靈默念了三遍，又三遍。

這不是香茅草烤魚，這是錦鯉。

看着桌上自己平時喜歡的菜色，楚日月試圖合理化自己不吃的原因。

這不是色澤漂亮的烤肉沾腌菜膏，這是一塊塊長方形的橡皮擦掉進了棕色顔料裡。

楚日月被自己的聯想給逗笑了，低下頭繼續和自己的粥“奮戰”。

正好看見粥面有幾片花瓣，組成了一個“笑臉”的圖案。

楚日月瞬間心情愉快，同樣回以一個微笑。

那就不要辜負鮮花的美意，把粥喝完吧。

楚日月又舀起一勺幾乎全是花瓣的米粥。

一個女生突然猶猶豫豫地走到楚日月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