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大人,這是被您救下的七名妖怪,再加上我,給您的謝禮。”郁子說,“他們蘇醒後,說什麼也要答謝您,我們就商量用各自的元神和妖力,結成這塊晶石給您,它可以化為堅硬的盾,保護出生入死的您。”
“……”
沒有想到做慣了的事,會得到這樣全心全意的回饋,桔梗一時失語。
郁子深深鞠躬下去,“桔梗大人,請您務必要收下啊!我們無以為報,這是所有人的心意!”
心震動得厲害,圈圈的回響聲,酸喜又欣慰。握住晶石,微笑着說:“好,我收下了。”
而心裡,某個缭繞她深心的叩問,終化作深深的思考。
什麼是人?又什麼是妖?
在這片大旱之地,她看到了最慘絕人寰的痛苦,又看到了最自私自利的人性。
降下大旱、利用所有人達成一己私欲的是妖怪,無辜被獻祭的也是妖怪。殘殺同類的是人類,為虎作伥的是人類,遍野餓殍、悲慘被殺的也是人類。
可還有一個叫郁子的雪女,讓她看到,妖怪也能為巫女的善舉,入龍潭龍穴,斷臂舍命。
還有她順手救下的妖怪們,素不相識,卻以感恩之心,割元神與妖力回報。
污即是淨,淨即是污。
或許,他們眼中的世界,與自己眼中的,并無不同啊。隻是身為人類的自己,天然更注意妖怪“惡”的那一面;而他們眼裡的人類,貪婪、自私、虛僞的一面亦被放大。
現在想來,她所對話過的妖怪們,犬夜叉選擇了“人”的那一面,殺生丸與鋼牙僅是萍水相逢。到頭來,她最了解的居然是奈落。
可她真的了解他嗎?
她一直是站在自己的視角,漠視他所看到的世界。而這個世界,是屬于人類的,也是屬于妖怪的。人類會歡笑、會悲傷,妖怪同樣有喜怒哀樂,有怨憎會、求不得。
忽然覺得,似回到白靈山之巅,撥雲見月,破除迷障,看到更高遠更深層的世界。
哪有什麼既定的正邪之分?隻有那顆勇敢、知恩圖報、懂得不去傷害、懂得付出的——心啊。
“謝謝你們,郁子。”巫女眉眼溫柔,像輕撫露珠的晨風。
郁子不解:“桔梗大人您說的哪裡話,是您救了我們所有人的性命,應該是我們感謝您。這點心意我們還都覺得不夠。”
“不,很好,真的謝謝你們,”桔梗呢喃着感歎,“你們讓我明悟到一些東西。”
郁子雖不大明白,但看到桔梗大人高興,這就好,自己也想和桔梗大人再分享些快樂呢。
郁子拿出鳴泉寫給她的信箋,“這封信,您一路送過來,保存得這樣好,真的很感謝您。我想請您一起讀信,可以嗎?”
“嗯。”桔梗沒什麼不答應的理由。
郁子滿懷喜悅,拆封,展開信紙,啟檀口。很突然的,她的表情僵住了,信紙脫手,飄落下去。
這太突發的一幕,教桔梗微怔,下意識俯身撿起信紙,站起時卻對上一張蒼白的臉。
郁子向後蹉跌一步,像是遭受了看不見的霹靂般,顫抖着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想到什麼,桔梗褐色的眸黯淡下去,随着讀信的聲音,深深的不忍如漣漪散開。
「郁子:」
「見字如晤。」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死了。」
「我錯了,日子過得苦是我的命道如此,我不該咒罵都是你們妖怪害的。旱災和戰亂,和妖怪有什麼關系?明明是天災和人禍啊。我卻說出那樣傷害你們的話,我竟然說,這個艱難而戰亂的時代,都是你們造成的。對不起,你那麼善良,我怎麼可以遷怒到你身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想去找你,可是,我的城主需要我們。我也想不當這個武士,但那樣就連食物都吃不到了。我們的敵人,島宮城,他們的武士太厲害,厲害的不像人。我們一直在輸,一直在輸。我無法離開戰場,隻能每天晚上在附近找你,一遍遍的去炎珠小姐的陶窯。我寫了這封信,我想,即使找不到你,要是能遇到好心人,幫我把信帶給你,也算是一點點希望。」
「馬上我又要溜出營地,去找你了,這封信我已經抄寫許多遍,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找到你,能不能遇到願意捎信的好心人。」
「我已經沒有時間了,兩天,最多兩天,葉月城就徹底被攻占,到那時我們都會死。島宮城的武士,他們不會留一個活口,他們兇殘的好像原始的野獸。」
「我們大概沒有機會再見面了,真遺憾沒能親自去你面前道歉。我隻希望,在你心裡,我還是你最好的朋友。不要為我悲傷,郁子,這個亂世,我解脫了。願你能夠幸福生活,這樣就好。」
「鳴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