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看看自己的手,這隻手剛剛搭在奈落的後背,現在一手的血。而奈落那隻斷臂雖然已經生長完成,卻在剛剛的爆破中鮮血淋漓。
心裡不由得一酸,她的确能應對突如其來的自爆,但不代表不會受傷,尤其是她如今的身軀半是血肉,受傷是必然的。這些傷,都被奈落擋了,用這具本就受傷的身體,和他寬厚堅實的後背。
桔梗沒留意到,自己的語調軟了下來:“别再這樣亂來了。”
“亂來的明明是你。”
“那七個妖怪畢竟遭受到無妄之災,不論他們是好是壞,這個時候他們是受害者,我看見了,便不能見死不救。”
“你還驕傲起來了?”
這對話,怎麼雞同鴨講?桔梗有點生氣了。一轉眸,這才發現,郁子就坐在旁邊不遠,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們,目光顯得意味深長。
桔梗蹙眉,推開奈落,有些無語竟然被他抱着這麼久都沒覺得哪裡不對。而且,郁子的注視,怎麼讓她有種被捉奸的怪異感?
一切總算平靜下來。兩人看向光念死亡的地方,隻剩下零星屍塊,沙蠍那龐大的身體化作一片沙漠。繁華富庶的島宮城,歌舞歡騰,盡成泡影。隻留渡過沖擊波的排排殘缺屋舍,陷在黃沙中,猶如沙漠裡蒼涼幹涸的古城。
整個島宮城,已化作一片廣袤沙漠了。
百姓們這才敢重新走過來,每張臉上都是震驚、不解、茫然和無助。一夜之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城主府沒有了,島宮城沒有了,城主大人和光念法師沒有了。
家沒有了。未來,沒有了。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茫然無措之間,一道壓抑的、帶着哭腔的質疑控訴。
“光念法師居然是吃人的妖怪,城主大人全家早就死掉了……”
黃沙間散落一具具華服幹屍,衣服上繡着的,正是島宮家的紋樣。
巫女大人斬妖除魔,為他們親手揭開這彌天大謊。可是……
“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不是您,我們還能在島宮城過好日子!就算是謊言又怎麼樣?我們跋山涉水來到這裡,就是為了能活下去!四處都是地獄,來到這裡才終于覺得是天國!您為什麼要毀滅這一切?”
“用邪術讓我們戰無不勝,那又怎麼樣?我們的父母、妻子、孩子,他們都能在這裡過得好啊!用祈雨儀式欺騙我們又怎麼樣!哪怕把這裡化為連綿的戰場,至少我們也都富足的活着!這裡是我們最後的一方樂土,卻都被您親手毀了!往後我們要怎麼辦?該怎麼活?巫女大人您說啊!我們要怎麼活下去!!”
“夠了!”奈落的一聲呵斥,平息下所有控訴的聲音。
許是他的氣場太過可怕,誅殺光念的一幕又印在每個人心裡,滔天的質疑聲、乃至謾罵與詛咒,都因為一聲“夠了”而噤若寒蟬。
“一群蠢貨,懂什麼叫‘召喚兵燹,連年殺伐’嗎?那是不死不休的詛咒,從此你們隻能陷入殺戮,永遠殺人和被殺。是覺得你們一定不會成為被殺的那個?笑話,邪術一旦擴張,可不是你們能控制的,你們會漸漸喪失人性,淪為隻知道殺戮的怪物,到時候連自己家人都不認識,見人就砍。還有那些被你們殺的人,這廣大地域的所有人,就都得排着隊被你們殺?一群短視的東西,愚蠢透頂,她是在救你們!”
放在從前,奈落決計不會說這種話。這種義正言辭的說教,沖着愚蠢的人類,在他眼裡是虛僞而無能的做派。适合犬夜叉一行人,他奈落嗤之以鼻。
然而,他這次想說。他也很生氣,卻不是氣這些人。他氣的是桔梗,氣這個永遠吃力不讨好的蠢女人!
他也想狠狠罵她,罵的比這些人類都要兇,更要難聽。但是,這是兩人之間的事,不管她心裡怎麼想,她都是他的女人。他奈落的女人,便隻有他奈落能罵!其他人,誰也不得說她半點不是!
“奈落,走吧。”桔梗平靜地說,“這裡沒有‘門’。”
這毫無破綻的臉孔,惹得奈落更氣不打一處出。你還記得門呢?現在想起來了?
桔梗不再說什麼,任由死魂蟲纏住她,在百姓們駭然的低呼聲中,緩緩飛走。奈落俯視一眼這些人類,冷哼一聲,腳下雲頭升起,随桔梗離去。
跨越城牆,他們落在城外。奈落不冷不熱地笑道:“看到了吧,桔梗,這就是你守護的人類。你做的再多,他們也不會感謝你。哪怕自相殘殺,踩着别人的屍骨,隻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好了,自私自利的嘴臉真令人作嘔。你出生入死地戰鬥,他們也隻會視你為仇人。”
桔梗沉吟片刻,說:“我知道,但我必須這樣做。我不在乎他們能不能理解,也不需要他們的感恩。”
“你就甯可被他們永遠誤解下去?雖然這裡不是現世,不過,哼,你在現世也是這樣的,簡直蠢的不可救藥,哪怕留下一身罵名也不在乎?”
桔梗想了想:“不在乎。而且……奈落,你信嗎?終有一天,人們會明白的。”
她不想再讨論這個話題:“走吧。”
前行數步,卻沒有聽到奈落的腳步聲。
“怎麼不走了?”回過身,他還站在原地,表情有些莫測。
怎麼了?
奈落動一動嘴角,神色淡漠:“暫時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