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個問題的答案,奈落沒有給她。
直至此刻,她将破魔之箭射進已經嵌入八臂觀音像的奈落手臂裡,她也不知道答案,奈落也未再同她有什麼交流。看似并肩作戰,配合默契的兩人,聽得到彼此的呼吸,卻仿佛中間隔着山巒河川,氣氛無比僵硬,連杵在他們身旁的郁子都感到難捱極了。
淨化的靈力和奈落手臂裡的妖力,交纏在一起,共同攻擊八臂觀音像。慈悲像的菩薩變作忿怒像,光念等人想要補救已來不及。不甘啊!隻能眼睜睜看着八臂觀音轟然炸裂,儀式失敗,功虧一篑!
總算解決了,壓在心頭的大石消散,桔梗暗舒一口氣。
而奈落想,如若當初她沒有選擇救琥珀,而是堅持以留下的光對付他,那麼眼前的,是否也會是他的結局?
親眼見到預設給他的結局,竟是這種感覺,無波無瀾,甚至有點好笑——當然,嘲笑的是自己。
光念怒到極點,他的弟子們,那些武士們,也都是如此。恨不得将這個壞事的巫女和妖怪碎屍萬段!大旱三年,隻為能天降甘霖,哪怕幾滴也好。這場儀式是他們全部的希望,就這樣化作泡影!
百姓們也怒了,人群如狂濤,湧到兩人所在的房屋下。為什麼?為什麼要毀去他們唯一的寄托?為了活命,他們背井離鄉翻山越嶺來到這座城,出去作戰,搶奪食物和水源,如果能迎來雨水,誰又願意過刀頭舔血的生活,誰又願意日日重複殺與被殺?
所以,為什麼。
為什麼毀掉了能救所有人的儀式!
巫女開口,當她平靜的聲音響起時,所有對她的譴責與咒罵,都低下去,隻因他們從她的臉上,看到深深的悲憫,就像是八臂觀音俯瞰世人孤苦時的悲憫,與感同身受。
“這座城就是一個騙局,這場儀式根本不是祈雨儀式,而是召喚兵燹的邪法。光念法師在城主府中囚禁了八個妖怪,将他們的手臂木化,作為獻給八臂觀音的祭品,以佛法行邪術。先前失蹤在城主府邸的外來巫女,都是因為撞破儀式的真面目,而被滅口。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島宮城的武士戰無不勝?那是因為,光念法師通過在全城供奉八臂觀音,為每個武士都加持主殺伐的邪術。可是,随着島宮城人口增多,術法力有不逮,這才以祈雨儀式做幌子,實則召喚兵燹,将這整片地域都變成連年殺伐的戰場,最終他成為這片地域的王。”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城主卻始終沒有現身。因為島宮家早就已經都被光念法師殺了,如今的島宮家,隻是一群行屍走肉的傀儡。”
“還有,這場大旱的源頭,就是光念法師。”
堅毅的眼眸,直視即将現出原形的光念。
“他是一隻沙蠍!可将所到之處盡化為沙漠幹涸之地!這才是三年大旱的真相!”
怎麼會呢?不會吧?
聽到這番話的百姓們,第一反應是茫然。
三年來,所有人都說光念法師是活菩薩。怎麼可能呢?
可當他們想要質疑的時候,那件代表着溝通神靈、斬妖除魔的紅白衣袴,便成了真相的最好證明。
那可是一位巫女大人,誰又能随意懷疑她的話?
然而光念法師,亦是福澤一方、德高望重的……
再舉棋不定的糾結,也止于巨大沙蠍的霍然降臨。百姓們還沒能反應過來,腦海裡還在掙紮着搖擺該相信誰,就看到三丈高的赤蠍,将鉗子揮進人群。
有一個剛剛學習佛法的少年,是跟着光念法師的弟子之一,他相信着光念,一直留在島宮城為在外出征的武士做法祈福,盡管他曾覺得這些法術哪裡不對勁,但也不曾懷疑師父分毫。直到此刻——鉗子夾住他,将他整個舉起,他都是愣神的。發生了什麼?這隻蠍子是師父?蠍子将他夾到口器邊是要做什……
“啊!!!”
廣場上爆發震耳欲聾的慘叫,是少年的,也是無數圍觀百姓的。
沙蠍巨大的口器咀嚼青澀的少年,那種咬斷肉筋和頭蓋骨的聲音,以及如河水般淌落的鮮血……這一切,都在一瞬間刺痛桔梗的雙眼,她根本來不及救這個少年!
沒有什麼比看着妖怪在面前活生生吃人,更令巫女憤怒。然而,回手撈箭,她的箭筒,空了!
“在這兒等着。”
身邊的奈落忽然說,随即,如展開雙翼的夜鹫,逆着慌不擇路驚恐逃竄的人潮,飛向沙蠍。
沙蠍既已現出原形,便是知道被完全壞事,已無寰轉的餘地,那就魚死網破,殺掉所有的人,再找一座城重新開始!
不是說她多管閑事、與他無關嗎?為什麼去和惡妖單挑?蹙着眉,桔梗立在屋頂,看奈落與光念的死鬥,一出手就是不留餘地,這樣果決狠辣的奈落,她已經很久沒見了。不,哪怕以往和奈落生死相搏,他也總要停下來拿話激她,高高在上的賣弄、譏諷她,從沒這樣佛擋殺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