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奈落居然沒有唧歪,桔梗覺得還挺意外的,知道他執行力強,卻以為他多少要嗆上她兩句還要甩個臭臉才肯行動。再一想,自從奈落重組身體之後,對于接下來該做什麼,他們之間便有了一些默契。
等等,默契?
桔梗眼中凝了一下,她怎麼會想到這個詞。她會和奈落有默契?
沒再想下去,桔梗進入樹林,憑着記憶往某個方向走去。那裡會不會有……
許久後,桔梗走出樹林。她看到了那裡。
隔着鐵索橋,在高高的土坡上,一座巨大的萦繞着妖氣的陶窯,矗立在幽寂黑暗中。
裡陶的陶窯。
心思泛起一點恍惚,明明才過了一年,卻好像已過去很久很久了。她複活後的一切,都是從這裡開始的。愛是、恨是、因是、果是。
那個時候的自己……那麼痛苦的時光。隻是渡過之後再回看,竟也覺得都無所謂了,已經都過去了。
桔梗向陶窯走去。
螢曾說,她是主動找到裡陶的女兒炎珠,把自己做成陶土人。這事桔梗一直在意着。梓山之靈說這個世界非真非幻、非實非虛,和真實世界是有聯系的,那麼炎珠會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如果炎珠出現在這裡,她和現實中的炎珠又是什麼關系?是現實中炎珠的一縷意志,還是别的什麼?有沒有可能,是和她、奈落一樣被拘進來的?螢既然說出自己和炎珠的關系,就說明炎珠确實将螢做成陶土人偶,問題就在于這件事是發生在現實中,還是發生在這個世界。
總之确認炎珠的情況很有必要,說不定能就此掌握新的信息。
隻是,陶窯中的場景,讓桔梗失望了。
沒有燈火,桔梗召來死魂蟲,借它們的身體照亮陶窯内部空間。地上有無序散落的陶土片,空蕩的窯坑,随手放置的一些器物。桔梗用手指觸摸一番,都已經冷卻多時,甚至蒙上一層灰,說明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無人在了。連角落裡為燒陶準備的木材,都冒出些綠芽。
難道,這個世界的陶窯是空窯,這裡沒有炎珠?
充滿黃土味的沉重空氣,忽然動了一下,有一絲細微的風混進來,桔梗當即察覺。
“誰?!”
巫女警惕地轉過身,向着藏在門外的人喝道:
“出來!”
門外的地面上,那人不慎露出的一點影子顫抖了一下,似乎是被吓到。
桔梗沒有感受到妖氣,那應是個人。來不及收回死魂蟲,隻能由着它們跟在自己身邊,她走出陶窯,一邊對外面的人說:“你不要害怕,我是巫女。”
月光下,躲在門口的人小心翼翼走出來,來到桔梗的面前。竟是一個青年武士。
他看着來回遊走的死魂蟲,臉色有些發白,視線又逡巡在桔梗紅白色的巫女服上,喉嚨咽了咽,交待道:“巫女大人,您……是來找炎珠小姐的嗎?”
桔梗問:“您認識炎珠?”
“認識,但不算很熟。主要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和炎珠小姐關系不錯,她總是來找炎珠小姐玩。”
見他還有些拘謹害怕,桔梗散去死魂蟲,溫柔而耐心地詢問:“請問您知道,炎珠最近去哪裡了嗎?”
“我也不知道,”青年武士露出苦惱的神色,“自從我和我的好朋友大吵了一架,她說不會再理我,要去找炎珠小姐了,等第二天我尋過來這座陶窯就空了。之後我也一直沒見到她們,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會不會是遇到了什麼不測。”
他越說越擔心,甚至有些急躁。
桔梗問他:“大概什麼時候的事情?”
“快兩個月。”
快兩個月……這不正是她和奈落蘇醒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嗎?桔梗眉心微皺。
“您那位最好的朋友,長什麼模樣?我恰好在雲遊,如果遇見她了,我可以幫您帶話。”
“真的?太好了!巫女大人您人真好!”聽了這話青年武士頓時一掃懼怕,仿佛忘記這位巫女會召喚妖怪這件事,雙眼發光,無比希冀,“郁子長得很漂亮,像仙女一樣,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她有一頭和您一樣的黑色長發,總是穿着純白底的着物,頭上戴一片雪花。對了,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會讓周圍凍住,還能控制天上下雪。”
凍住、下雪。
“她是雪女?”
是個妖怪?
青年武士點頭如搗蒜,“對對,她說她是一種叫雪女的妖怪沒錯!您要是見到她,一定能第一眼認出她的!”他又失落地說,“如果不是我的城主最近在搶地盤,我要随時上陣,我一定自己去找郁子了,現在隻能每天深夜在附近找找。”
嘴裡說着最好的朋友,實際上眼中的明亮和缱绻無法掩藏。桔梗心如明鏡,那名叫郁子的雪女,是這位青年武士的心上人。
桔梗又道:“還請問您的名字。”
“我叫鳴泉!”青年武士給桔梗鞠了個大大的躬,接着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雙手呈給桔梗,“對不起,巫女大人,要這樣麻煩您,真的非常抱歉!如果您見到郁子,請務必将這封信交給她。”
“好。”
鳴泉回去了,說是每天都在戰備狀态,無法離去太久。桔梗卻沒有繼續行路,而是立在陶窯前。
月夜的風,冰冷的陶窯,陳舊發黴的黃土氣味,多麼的久違,又是多麼的感慨萬千。她默默走到那道拱門下,從月光下走進黑暗中,就像被複活的那時候,渾渾噩噩走出拱門,從昏黑中走進陽光下,刺眼的驕陽險些灼傷她的眼睛,她又一次重見這美好世界,卻也是她重嘗痛苦不幸的開始。
死魂蟲回來了,它們圍在桔梗身邊,幽藍色的身體照亮陶窯。
桔梗看着某個方向,那裡,是戈薇被泡在液體中的地方;那裡,是犬夜叉和楓站立的地方;那裡,是她未曾謀面的五十年間出生長大的新的村民們。還有……那裡,靈魂快要喪失殆盡的她,狼狽逃走的方向。
步子像是被牽引着,往那個方向走,漸漸的,懸崖出現,透不過氣的天穹中一輪寒月,無聲見證一切。
桔梗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出那時的種種。
楓讓犬夜叉毀掉她的軀殼,把她的靈魂拉出來。犬夜叉拉住墜崖的她,卻讓她回到戈薇的體内。
楓是巫女,所有的判斷都是她這個姐姐教授她的。犬夜叉是不想看她淪為一個怪物,才說出那樣的話。他們錯了嗎?可是,誰又在意過她的心情,在意過她會為此難過、為此痛不欲生呢?
已經過去了,已經過去了。桔梗這樣告訴自己。既已成過往,又何必再想呢?
原來,終究還是會不甘心啊……
雙手貼在胸口,聆聽着,這顆心依舊在渴求着什麼。現在的犬夜叉已經過上幸福安甯的日子了吧,有溫暖體貼的人相伴。對他來說,她已經是陌路之人了。可她還是想要再見犬夜叉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