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意識到,頭頂有東西朝她墜下,終是來不及了。
飛鳥吞噬掉奈落半個身體,而桔梗,被蛛網罩住,黏稠的滿是負面情緒的蛛絲即刻将渾濁的妖力送進她身體裡,桔梗不得不引手作決,用自身靈力去淨化蛛絲。
黏糊糊的蛛絲纏在皮膚帶來一種詭異的熟悉感覺,桔梗不禁納悶,她并未曾被奈落的蛛絲纏過,此刻這莫名的熟悉感,是從何來?
顧不得這許多,靈力沿着蛛絲的尾端很快蔓延到每一處,絲線融化,掙脫束縛。新的一隻紫色飛鳥,引吭鳴叫,在這狹小木屋裡蕩出凜然的圈圈回音。桔梗看到,對面的奈落眼神是那麼可怕,雙眸紅的要滴血要噬人,像個孤注一擲的囚徒,未曾見過的瘋狂此刻牢牢地占據他這個人的所有,這樣的奈落竟給人一絲絲的陌生,這個敵人……
“唔!”桔梗突然被腦海中多出的刺痛,攪亂了行動。
那道要她與奈落交合的意念,偏偏在這個時候攻擊了她!像是化作一根又粗又尖的針,狠狠紮着她頭顱裡最脆弱的地方。
靈力搭建的飛鳥,就這樣失去了主人的控制,靈力四散返回進桔梗身體。奈落的觸手卻已瘋狂而來,眼看就要穿透桔梗的肩膀。
轟——
觸手擦在桔梗頭頂過去,撞在牆上,粉身碎骨。
艱難躲過這一擊的桔梗,卻已無法站立,痛苦地滑落。
“唔……”
疼,從沒有這樣疼過,比五十年前滿懷期待時被扮作犬夜叉的奈落撕裂肩膀,還要疼。
從腦仁脊髓,蔓延至千肢百骸的疼痛。
【不和奈落發生關系,就走不出這裡。】
【不和奈落發生關系,就走不出這裡。】
【就走不出這個房間!】
可惡,竟是在逼她。
奈落,是你嗎……
看到巫女痛苦墜地,額角青筋暴起落下冷汗的虛弱模樣,奈落愣在了那裡。幾番擊打牆面屏障帶來的粉碎性痛苦,仍在撕扯他的手臂。但他愣住了。
她……怎麼了?
不是要殺了他嗎?不還氣勢洶洶的嗎?
怎麼這樣的……痛苦?
思緒還沒想完的時候,他的人就已閃現到桔梗身邊,俯下身,把痛苦蜷縮的巫女抱進了懷裡,讓她靠在自己胸口。
等等,他為什麼要抱她,為什麼不将這可惡的女人卷起來狠狠甩在牆上?不分青紅皂白就對他下死手,她自找的不是嗎?有什麼可心疼的。
心疼?他在心疼這個女人?
奈落心生一股自我唾棄,然而,看到她痛苦地埋在他懷裡顫抖抽搐,冷汗淋淋,他竟生不起洩憤補刀的想法。這一認知令更令奈落心裡難受得慌,仿佛有兩股南轅北轍的力量在反複拉扯着他,揪着擰着,直到四瓣心在這人類的外皮之下鮮血淋漓。
可恨,我奈落,為什麼這具身體,這樣殷切地不争氣,又為什麼這顆心這樣迷茫痛苦?
“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就……”
他問桔梗。
“你不知道嗎,奈落……”
“我該知道什麼?”奈落有些生氣,“忽然就攻擊我,我該知道什麼?真是自以為是啊,桔梗。”
頭疼得快碎開,桔梗艱難擡起眼,對上奈落的眼睛,“難道,真的不是你嗎……”
“真是愚蠢。”奈落都有點要被她氣笑。
誰知,桔梗這一對上奈落的眼,卻是被吓了一跳的。她居然在奈落的眼底,看到了一抹摻雜有愧疚、心疼的嘲笑,甚至還有一種秘而不宣的隐忍的關心。
她分明沒有看錯的,那麼,這家夥是瘋了嗎?
這個奈落,為什麼這樣奇怪呢?
她又想,奈落一次次的撞擊房屋,折斷觸手,若真是做戲,是否太過不值得。這個人向來是躲在背後利用别人去達成自己的目的,實際并沒有做過苦肉計啊。
或許她錯怪奈落了。
她忍着劇痛告訴他:“之前有一個奇怪的意志與聲音,在我的腦海裡浮現,說,我隻有與你……做、做男女之事,”那“交合”二字太露骨,桔梗終是恥于說出口,“才能走出……這個房間。”
奈落的赤眸,随即掠上極度的驚訝。
“現在讓我痛苦萬分的,也是這個意念聲音……”
桔梗撐着擡起手,指向那根房梁,“那裡……有字,你真的……看不見嗎?”
奈落順着桔梗所指看過去,然後,愣住了。靠在他懷中,桔梗明顯感覺到他倏忽僵硬的身軀。
“奈落,你也看見了?”
過了片刻,奈落說:“嗯,之前還沒有這行字。聽你說之後,就能看見了。”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奈落……你有頭緒嗎?”
奈落沒有回答,但這沉默,已然告知了桔梗他的答案。
她還是覺得,這個空間是和奈落有關系的,因為,他真的很奇怪,從裡到外。
桔梗問:“你到底是誰?”
奈落反問:“你在胡說些什麼?桔梗。”
“我說,你到底是誰?”
“哼,”奈落再度綻開殘忍的笑,毫不留情諷刺,“都到了這種時候,還在疑神疑鬼。我也不願意來到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被你質問。”
這可憎的面目、敵對的冷酷姿态,倒也還是他。
桔梗再問:“四魂之玉呢?你竟然沒帶在身邊?”
“哼,還有誰能從我奈落手裡奪走四魂之玉嗎?”這意思就是告訴桔梗,他早已是戰國最頂端的妖王,衆妖俯首稱臣,已無必要再煞有介事地看管四魂之玉。
桔梗喃喃:“那麼,把你我禁锢于此的這個力量……難道,隻能按它所說的做,才能脫離嗎……”
甫一産生這種妥協的想法,桔梗便發現,頭顱中的刺痛一下子就減輕大半。心下不禁一沉,這更加印證除了按照這道意念的要求去做,就再無他法。
可為什麼,這折磨的頭疼隻被施與給她,奈落卻一點不受幹擾?
她想,也是,鬼蜘蛛之心對她觊觎到瘋魔,擁有這顆心的奈落又怎麼需要被強制。
奈落冷笑起來:“開什麼玩笑。”他放開桔梗,站起身,“裝神弄鬼的東西,還想要我奈落聽命。”
大片觸手與節肢沖出狒狒皮,連同一個個瘴氣團,以奈落為中心,向四面牆壁與天花闆爆破襲去。
一時間,劇烈轟響讓桔梗有些難以承受,坐直了身體,架起一道小型的瑩白色清淨結界籠罩在周身。那些瘴氣團撞上牆壁,碎成飄散的瘴氣,很快整個房屋裡都是彌漫的黑紫色濃瘴,夾雜着血雨,和同樣如雨墜落的堆滿地面的肉塊骨粉。
桔梗開口:“奈落,夠了,停下來吧。”
原來他也這樣不情願。
瘋狂排斥鬼蜘蛛之心對他的影響,一如白靈山不斷分離割淨那顆心的變态狠絕。
奈落低眸,斜睨桔梗。
“奈落,你坐下。”她說,“在我面前。”
借着奈落試圖打破房屋的這段時間,桔梗已經想清楚了。
評估、取舍、做決定,她向來可以很快完成。
她要出去,必須出去。
隻有走出這個房屋,才知道自己墜落白靈山之後,外界都發生什麼。如果,真發生了連奈落都不能控制的更嚴重的事情,那麼她每在這裡耽誤一刻,都将造成無法預判的後果。
也唯有出去,回到她本應走的路上,才能繼續貫徹她消滅奈落與四魂之玉的目的。
為此,自己的那點感受,可以犧牲。
奈落坐在了桔梗面前,臉色沉郁,目光陰鸷。
桔梗打量他,顯見狒狒皮下什麼也沒穿,她開口:“奈落,你聽我說,我們先照做,出去之後是找出始作俑者還是怎樣都再作考慮。”
奈落嘲笑:“被迫同我這個最厭惡的仇敵做這種事,竟還能如此冷靜,不愧是你呢,桔梗。”
容色冰冷,桔梗不再聽奈落廢話,在他倏然震驚的目光中,扯開他胸口的狒狒皮,埋頭咬上男人的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