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何甩甩腦袋,額前的發絲又垂到眼睑,煩躁地用手往後撥。
溫識硯看在眼裡,餘光中不遠處的三色燈映入視線,他好心提醒道:“我覺得,你在回家之前可以考慮剪個頭發。”
宵何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是一家理發店,門口還站着幾個小夥子,頭頂的造型十分引人注目,顱頂頭發蓬松染的顔色五花八門,比花市裡的顔色還要豐富。
“現在想整我都換着法來了是吧?”宵何冷聲笑道:“不如我請你上那去剪一個吧?再給你染個紅綠燈,你覺得怎麼樣?”
起初溫識硯也沒注意到店門口,現在這麼一看過去确實是有些雷人。
“你放心,我這頭發肯定剪,哪能再給你找機會扣我分啊,學霸。”宵何笑吟吟地看着他,話說得倒是陰陽怪氣。
溫識硯不作聲,靜靜地看着他。
當時也是氣昏了頭,也隻是想給不守約定的宵何一點小教訓,倒也是沒想到他的反應還怪有意思的。
“我沒交表。”
“什麼?”
“扣分表我還沒交。”溫識硯重複道。
宵何叼着糖,舌尖勾着糖在口腔裡翻攪,“所以?”
恍然間腦子裡冒了個想法,溫識硯唇角一勾,眼神往他身後一挑,“所以你去那兒剪個頭發,我就把表銷毀了。”
宵何一愣,随即發笑道:“溫識硯,你這買賣可真不劃算,你抓我的時候全級都瞧見了,我為什麼要為了一件已經發生的事情再去丢一個人?”
“這所有人都知道你鐵面無私,還敢玩這種暗箱操作?”宵何恍然大悟,揶揄道:“為了看我丢人你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溫識硯不以為意,“零零散散的卷子這麼多,表混在裡面忘了交也很正常。”
左右穿行的車燈交織照在站在原地的兩人身上,霄何背對着漸行漸近的車輛,溫識硯當即出手将他拽近身側,霄何微怔片刻,光影恍然落在眼處,下意識閉了閉眼,轉頭至溫識硯那側。
再一睜眼便是對方暴露在外的灼熱目光。
霄何一哽,一字一頓道:“不去。”
拒絕得幹脆利落。
當人傻子吧?就站門口的那幾個托尼,我頭頂這幾根毛進去還能完好着出來?他都能想象自己頂着一頭參差不齊的發型出現在教室,黃子無盡嘲諷的笑聲簡直現在就在刺激着他的耳鼓。
溫識硯也沒想着宵何會爽快答應,故作遺憾:“那好吧。”
氣氛即将跌入沉寂時,宵何的手機在口袋中振動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安安,宵何探了一眼溫識硯,轉頭飛速地接通。
“怎麼了?”宵何問。
宵何背過身接通電話,溫識硯也非常識趣并沒有多問,隻是安靜地拎着東西站在一旁等待。
“馬上就回了,行,你想吃什麼?”
宵何嬉笑挑逗的口吻,溫識硯直覺認為電話那頭和他的關系并不簡單,但是肯定不會是黃子那波人,因為他言語間多了絲可見的溫柔。
“知道了,行了,挂了吧。”
溫識硯靜靜地聽着,面向另一邊,眉峰輕輕往上一挑,臉上的表情有微不可察的起伏。
宵何挂掉電話,心情明顯明朗不少,沖他說:“走不走?”
溫識硯颔首,“去哪?”
宵何看了眼時間,還算早,“去一小那邊。”
江城一小大門緊閉,從外往裡看是黑漆漆的一片,與周邊的燈火通明截然不同。
霄何帶着溫識硯走街串巷,在巷道裡繞了又繞。
“你對這片很熟?”
霄何望向他,“你沒來過這?”
溫識硯四周打量了一番,在記憶裡搜尋,“沒什麼印象。”
穿過一條小道,一片鐵棚搭建成的菜市場,這個點過了也沒什麼人了。
霄何引着溫識硯在市場外的一間店門口停下,一家店叫巷子裡,屋内陳設算不上新,但有種很濃厚的氣息,一位老太太正在案桌上揉面。
“奶奶,還有沒有南瓜餅呀?”霄何沖裡面喊了一聲。
“有呀,我讓爺爺給你弄。”老太太手上揉面的動作駕輕就熟,看見來人忙不疊地往後廚喚道:“老頭子,快出來做生意。”
“哎,來了來了。”老爺爺掀開簾子,穿着粉色圍裙跑了出來,看着怪俏皮。
爺爺走到餅攤前揭開不鏽鋼托盤上的保鮮膜,裡面是一個個黃色面團整齊列好,上手拿出一個圓團擀面杖滾成餅狀,放下預熱好的油鍋,瞬間油星子乍響。
“要幾個呀?”
霄何本想說兩個,餘光撇到身側站得闆正的溫識硯,脫口而出道:“三個吧。”
溫識硯正仰頭看着頭頂的店招,招牌僅靠着路燈照亮。
“為什麼叫巷子裡?”
爺爺手裡頭忙着活,提到這個面上難掩欣喜,爽朗一笑,“我兒子給起的,我和他媽賣了大半輩子的餅子,以前哪有什麼錢開店啊,我倆就推着三輪上街邊賣。”
“這一賣就賣了好多年,就靠手藝将孩子拉扯大,後來兒子大了,手裡頭也有些錢了,就在這片老地方開店,那小子說店難找,要找店還得走街串巷來來回回的,幹脆叫巷子裡得了,這不,就叫巷子裡了。”
“是難找。”溫識硯随即一笑,“要不是有他帶路,還真是找不到。”
“頭一回來啊?”爺爺将餅挨個打包裝進袋子裡,眉眼彎彎,笑道:“那你可得嘗嘗,嘗過了以後要還來,爺爺給你攤個大的。”
宵何臉上表情一滞,整個人直哼哼,“爺爺,這不公平啊,他再來就給他攤個大的,我老來也不見有這個待遇呀。”
“怎麼會不公平呢。”爺爺朝溫識硯擡了下下巴,“下回你還和他一塊來,我給你倆都攤一個大的。”
溫識硯接過袋子,經過油炸的香氣萦繞着鼻間,他笑道:“下次還來,大的給他,我就吃小的就行。”
“好好,記着來啊。”
“我不太記得路,還得看他帶不帶。”溫識硯胳膊肘輕碰了下霄何,正經問道:“帶不帶?”
霄何睇了眼他,伸手奪過溫識硯手裡的南瓜餅勾在手上,并不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
“爺爺,我們先走了啊。”
“哎好,記得趁熱吃,涼了就不脆了。”
—
走出店外不遠,霄何也沒回頭看溫識硯一眼。
兩人沿着白牆紅磚路向外走,周遭的環境僅靠沿路的燈光支撐着。
溫識硯就亦步亦趨地跟在霄何身後,影子和影子交疊在一塊。
“霄何,帶不帶?”溫識硯走近,貼着霄何身側輕聲道。
霄何腳步一頓,步伐明顯減慢,不情不願道:“我走慢點,你記清楚了。”
“這裡太黑,白天肯定認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