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用指尖捏住我的下巴,我跟着她的力道,微微擡起頭,可是眼神還是落在她的臉上,想瞧瞧她打算做什麼。
謝靈仙咬着下唇,但最後還是沒忍住,從唇齒間溢出幾聲笑意。
我捉住她的手,問她:“笑什麼?”
她道:“陛下,您下次上朝還是收斂些,這幾天您沉着臉,就連昭陽都忐忑十分,生怕你忽然發火,更别說那些怕你怕的晚上無法入眠的大臣。”
怕我,怕的無法入眠?
幹我屁事。
我當即拒絕了。
同雲女來詢問服制圖樣一般,小到考試裡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到科舉廷試過後的封賞與安排,這幫人能在長極殿吵得要把房頂掀了起來,我每次都是坐在上首,垂眼看着他們一個個面紅脖子粗,就差沒伸手招呼彼此。
我難道還能笑看他們這雞飛狗跳的樣子?
我冷哼一聲,道:“既然我都沉着臉,這幫人還能吵起來,如此看來,不是怕我,是我太縱容他們了。”
“啊呀,早知道,我就不替他們求情了。”謝靈仙仰頭對着我說,話語似有遺憾,但是她眼中閃動的,明明就是幸災樂禍的笑。
我語氣軟了下來,問她:“他們拜托你求情的?”
謝靈仙點點頭。
迂腐?我看這些夫子才不迂腐呢。
之前還覺得謝靈仙這身份有失體統,現在已經仗着謝靈仙脾性溫和,都托她求情求到我跟前了。我罵了一聲:“這幫老混蛋。”
懷中美人這下笑出聲來,細碎的,清脆的,像是珠玉滾落在銀盤上,如同她額間墜下的細流蘇,搖啊搖,蕩在心間。
次日上朝,我記着她的話,還是收斂了許多。不過這并不耽誤這幫臣子又吵起來了,叽叽喳喳,吵吵吧哄。
但争得最厲害的不是别人。
而是謝靈仙和司馬伶。
兩人必然是“臣以為”起頭,将“若是臣說的不對,那便請教某某大人如何如何”結尾,中間有時長篇大論,有時短小急促,有時還要引經據典,竟然還講究一個錯落有緻,韻律和諧。
知道的還覺得她們才論政,不知道的還以為在作賦。
林老丞相稱病居家,謝靈仙代掌丞相之職,司馬伶早在景甯元年就被加封太傅,兩個人都位高權重,還都是心思缜密的,你一言我一語這樣對上了話頭,根本沒有别人插嘴的份,等她們各自歇息片刻,别的臣子才續上這嘴仗。
偏偏是她們兩個卻總是意見相左,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幾波人就這麼交替着,讓長極殿不得安生。
我不是個貪睡的人。每次開始聽得津津有味,等到天光大盛,湛然晨色攀過長極殿門蔓延進這幫穿的像模像樣的臣子身上,聽着這些人言語的我實在昏昏欲睡,在龍椅上面無表情撐着腦袋,掀起眼皮盯住他們。
這幫老混蛋最怕的就是我這樣子。
可能看起來像要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