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我竟睡了過去。
隐約有人為我披上薄毯,我下意識便抓住她的手腕,喚了聲靈仙,可是她卻有些許慌亂地喊我一聲公主殿下,我忽而睜眼,又失望地松開手,微微擡起下巴示意她出去,她便連忙退到簾外。
我心中煩躁,将卷宗扔在一旁,披上衣袍在雪地之中來回踱步。
但卻不能消解半分苦悶。
又騎着馬奔去長安城門上,獨自望着京郊長道許久,天高地闊鳥雀無聲,萬物皆一團雪色,像極了我們在南山群寺的那幾日,可是為何我現在卻難消落寞。
這時我才驚覺,我的身邊其實空無一人,唯有她,隻有她。
若是她不在了,我才真正是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這條路上。
而後數日,我于夜中輾轉,終于還是尋了個由頭,隻帶着幾個侍從護衛策馬去了姑蘇。
姑蘇的冬日比長安要寒涼的多。
馬車停在謝家老宅外面,我聽着隐隐約約的哭聲,免不了有些無聊困乏,直到護衛說謝大人從老宅中出來了,我才精神抖擻起來,拿着傘出了馬車。
謝靈仙通身純白,額間縛着素色孝帶,鬓發之間簪着幾朵堆疊起來的玲珑白花,除此之外渾身上下便沒有别的裝飾。
天寒地凍,她的臉色素白,即便裹着厚重的鶴氅也無濟于事。
隻在看到我從馬車上下來,她的神情才有些觸動。
想來,她也是有些思念我的罷。
我大步走過去,将傘撐開遮在她頭上,即便她身後烏泱泱的人都在行禮,可是我心中焦急,隻是拉住她想要行禮的手,沒忍住用指腹去摩挲她冰冷的面頰,道:“你受苦了。”
謝靈仙身後一瘸一拐的錦衣男人瞧見我二人行為親密,面色已有不虞,聽到我說謝靈仙為謝珩喪事忙碌而受苦,那張扯起來的牛臉差點沒繃住。
但他那條腿是我命人弄瘸的,官職也是我讓他丢的,即便他心中再不爽快,就算他是謝靈仙的生身父親。
也得給我忍住不滿。
三年前我與她來姑蘇,她與謝宛同歸謝家老宅,可是後者因其太子側妃的身份被奉為座上賓,而謝靈仙即便是内廷女官,卻也不得幾分尊敬。
還是回宮路上,謝宛單獨尋我,将此事告知。
謝靈仙曾囑咐她不要把這件事說出來,否則我定會大發雷霆給謝珩難看。
我發威倒也罷了,若是傳回京中定會讓我面上不好看,可謝靈仙父親言語之間譏諷之意實在難聽極了,若是白白讓謝靈仙忍下去,謝宛心中也不情願,才告知我的。
至于原因麼,那自然再簡單不過。
謝靈仙隻是内宮中服侍我的女官,并不掌管什麼要緊的事,皇帝也甚少過問,不過是徒有虛名卻無實權的官職。
但是最讓他覺得蒙羞的,自然還是與我的關系非同尋常。
世人喜愛在茶餘飯後扯我這些轶聞,可我乃皇帝最為疼愛的公主,即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豢養寵妾,他也并無愠怒。
但偏偏是謝靈仙。
偏偏謝靈仙她出身高門,卻心甘情願成為我的掌中玩物,在床榻之間施展氣力才能讨到幾分名不副實的好處,還不夠令謝家這樣的世家大族蒙羞嗎?
即便謝靈仙同謝宛般,在東宮服侍也好啊,卻偏偏與我這公主混在一起,已經足夠謝家冷落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