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西一帶,形如散沙,待他勢力雄原,說不定日本政府都要忌憚。
上級已經決定——戰。
各位一邊尖聲叫嚷,一邊手持四五口徑手槍把一顆顆子彈射了進去。
同時,從壕溝的一側猛沖下去,又從另一側猛沖了上來,随即便突然消失在一條狹長掩壕裡。
這樣的掩壕,自關西那邊的轟炸中隊駐進後的次日上午,竟似變魔術一般,眨眼間現于每一頂帳篷的旁邊。
這事就發生在關西三八線會戰期間的一天黎明前夕。
當天夜晚,處處見有默默無言的死人,恰似一個個活幽靈。
出杉的心腹當時也因憂心忡忡而近乎精神錯亂,因為他又完成了轟炸任務,一時不再會上天當飛燕。
而他一手扶持的出杉現在正在辦公室胡言亂語,一會兒蛇,一會兒耗子,一會兒又是蜘蛛。其他人打着手電往下照,想看個分明,然而,掩壕裡除幾英寸已變臭的雨水之外,便什麼也見不到。
“你們瞧仔細了,要有河童那雙大大的眼睛才好。”心腹背着手對巡邏兵吩咐。不時逮住了幾位昏昏欲睡的新兵,順便抓起來唠唠叨叨再對方恸哭流涕時又讓他們回去上班。
凡事都要防微杜漸,況且是步步為營存心積慮的日本政府怎麼會抛下尊嚴?靜觀其變就是損失面子——關西地帶野心勃勃,與關東和政府沖突一直都在,現在就要将他誅殺,以防後患之憂。
以絕後患。
出杉屋外的士兵重重包圍,一切安保工作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哪怕一隻蚊子也突破不了,還需要證件進出。
這裡是關西嚴陣以待的最高級機密地,防禦、安保、武力、軍火等都是一對一五邊形戰士。任何恐懼可是火力不足,熱武器能轟炸小雞炖蘑菇就不是事了。
出杉待在裡面宛如回到了子宮。
可是,在他熬夜看文件時支付出的下颌大得像漏鬥,頭發淩亂不堪,臉部永遠挂着的如喪考妣的苦惱臉變成了他的标配。他打了一聲哈欠,可是還有一疊白紙黑字的狗屁事務需要他處理。戰事越來越白熱化,機密的文件全堆到他手頭。
他的手上掌握了大多數人的生命和歸宿。
還有……信仰。
神明的信仰崩塌了,信徒們會在黃昏見證虔誠嗎?
熬的昏頭轉向,他在迷迷糊糊打了個眯,突然多年的第六感讓他如坐針氈,鋒芒在背。
他嗅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沒有殺意的死亡氣息。
原本還用手撐着下巴以免磕着碰着臉的手放了下來,明晃晃的燈光在黑夜裡将他的影子倒映在牆上,灰溜溜地糊成斑駁的顔色,愈來愈暗淡,最終融于黑暗,人造燈火被自然黑暗中陸續吞沒。
“真不愧是暗殺者,穿過我重兵把守的指揮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面前,如果我沒有複眼一不小心的話恐怕要被暗殺掉了呀。”出杉眼皮一撩,心不在焉地重新拿起鋼筆,鋼筆的墨水暈染了一大片墨色。
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
“真是辛苦啊,現在還沒睡。”暗殺者笑了。
“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活成了我最不想成為的社畜,九九八啊!還沒有加班費,每天啃饅頭喝涼白開,這日子沒法過了——啊啊啊——什麼時候我才能解放……”那個熬的黑眼圈堪比熊貓,他倒了一杯熱茶,眼神犀利,“你什麼時候能站起來了?來寒舍有何貴幹。”他和顔悅色地沉思片刻,露出了一種不怒自威的領導者特有的不容置疑和威力。
欺騙,蘭先生欺騙了。
他“站起來”回饋客戶了。
魏爾倫優雅地拐了個彎,走上去幾步,他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聲:“還記得先前問要送禮物的事嗎?果然還是當面詢問才是最好的……”魏爾倫眼裡噙着笑意,将目光投射給出杉。
“你見到你想見的了?現在可是戰區呢……”他的表情動容了一點,蓦地,他怔了一下,短促而痙攣地呼了一口氣,像生根似地站住。
出杉不動聲色地掩飾他的壓抑,問:“要什麼嗎?”
“禮物啊,”魏爾倫靜靜地望着他,目光彙聚成某個暧昧的神情,“他需要這樣的——”
魏爾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藏在袖子裡的手術刀劃開了對方的脖子。
鮮血淋漓。
出杉的手槍被打飛。
痛感席卷而來,他顫顫巍巍地想捂住噴湧而出的傷口,嘴裡撕扯着發出模糊不清的振動聲:“為什麼……”
他不是沒想過魏爾倫會背叛他,他們一開始就是相互利用,獲取情報,借對方的手完成洗牌。可他沒意料到背叛是如此的突如其來!還不到時間!他想不通,按照常理推算,蘭先生是不會背叛的,但是……
他瞪大眼睛,垂死掙紮着逼視魏爾倫。
匍匐在地面上,像青蛙的腳一樣晃動得矶部的後腿窩的的位置,滴着血的刀刃砍了下來。
一個很鈍重的聲響,很像是用鏟子挖土時發出的聲音。
紅色的飛沫向四方濺散。出杉的聲帶被魏爾倫破壞了,現在他抓着自己發不出聲音都喉嚨幹嘔。
“宇宙中最自私的東西——基因。沒有之一。基因是什麼?是皇權、是法律、是政府,基因決定人死亡……我就是為此誕生的。”
魏爾倫毫不動容的視線,往下俯視着他的獵物,然後再度的舉起手術刀,重重地往下砍去。
喀!是骨頭碎裂的聲音。膝蓋以下的部分,失去了自己的馬斯特,輾轉跌落在路邊。
“呃……”
沉悶的内髒的搗鼓聲。
“呃……哇……”
腳……我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