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憂心忡忡地左右看了林啟羽兩圈,似乎在找他身上有沒有蚊子包。林啟羽反倒不自在起來,伸手輕輕抵住他亂晃的腦瓜子,說:“噴點驅蚊水就行。”
江槐安在他掌心下眨了眨眼,乖順地點點頭。林啟羽敷衍地給自己噴了兩下,又給江槐安噴了兩圈。江槐安眯眯眼,臉也變得皺巴巴,憋氣兩三秒,突然渾身打了個冷顫,睜開眼眼圈都有些發紅。
林啟羽看他可憐的模樣,鬼使神差地揉揉江槐安腦門:“還好嗎?”
緩過勁的江槐安點點頭,癟嘴都帶點委屈味道。他毛茸茸的頭發在林啟羽掌心裡撓癢,林啟羽半邊身子一麻,像抛開燙手山芋般撒手。
他掩飾性輕咳兩聲:“沒事的話就走吧。”
他們爬的是本地的一座小丘陵觀星嶺,海拔不高,走着走着就能看見山頂了。江槐安卻帶着林啟羽拐到離山頂下方的一處幽靜平地。
江槐安抽出件外套放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又往四周噴了驅蟲水,手腳有些發軟的林啟羽也不客氣,直接了當坐下。
四周高大的喬木根須粗壯,樹冠茂密,夏天悶熱的風由此而過也被過濾得清涼。
奇異的是植株雖密,坐在岩石上視野卻出乎意料的開闊。岩石前方的樹木像是有意為之,留出一個窗口大小的空隙,從此間遠眺,似乎整座城市都可以盡收眼底。
林啟羽仰起頭,讓風惬意地穿過肌膚,問道:“你對這裡很熟悉?”
蹲在地上整理登山包的江槐安聞言仰起臉,稚氣地笑了笑:“嗯!”
林啟羽撩起一邊眼皮,斜睨他一眼,極輕地哼笑一聲。那聲響轉瞬即逝,江槐安耳朵動動,眉梢都帶着疑惑。他貼近去确認:“林啟羽,你在笑嗎?”
林啟羽看着江槐安跟多啦x夢似的從包裡掏出帶水珠的兩瓶電解質水,避而不答,從他手中又輕又快地抽走一瓶,又給江槐安挪出位置。
江槐安帶着困頓,聽話地坐下,目光依舊止不住在林啟羽臉上梭巡:“你怎麼不理我呀。”
“不是理你了嗎?”林啟羽懶懶地晃了晃手裡的水,總覺得自己在報爬山勞累的私仇。但江槐安一副恍然大悟、高高興興補充水分的模樣讓他内心并無大仇得報的快意。
這個笨蛋。
他也喝了口水,問:“怎麼想到來這裡的?”
江槐安解釋說,觀星嶺地理位置特殊,所擁有的自然植株是全市種類最多的。譬如說,在當地比較少見的龍腦樟,觀星嶺就有一株。
江槐安讀初中時第一次來觀星嶺,就是為了和龍腦樟相見。可惜他從日出找到天黑,都尋覓不得。最後離開時在山腳攤販手裡買了個所謂龍腦樟産出的琥珀當做紀念——江槐安後來才知道,龍腦香植株才産琥珀,而龍腦樟不産。
此後江槐安常來此處,一點點摸清了觀星嶺上的每一處,終于在高三那年找到了那株珍貴的植株。原來它在人迹罕至的後山腳處,躲在枝繁葉茂的闊葉樹間,要有足夠的耐心,一點點接近才能和它碰上面。
江槐安說,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一起來觀星嶺,如果林啟羽想看那株龍腦樟,他們可以一起去。
林啟羽望着江槐安忽閃忽閃的眼睛,臉頰上飛起的紅暈,盡管酸脹不已的小腿适時抽動一下,他依舊忍痛點了點頭。
江槐安的臉龐一下子被點亮了,當即興奮地站起身,要帶林啟羽過去。林啟羽趕緊攔住他,另起話頭,先給我說說這裡的吧,都是些什麼我還不知道呢。
江槐安立馬充當盡職盡責的講解員,滔滔不絕地介紹起周圍各處的植株。整座山嶺的草木都在江槐安的話語間肆意生長。
林啟羽默默聽着,看江槐安神采飛揚的側臉。草木的清香重重疊疊地圍攏,鳥雀蟲豸歡欣鼓舞地鳴叫。城市離他們很遠很遠,隻剩唇齒間鹹甜的餘味。
思緒綿軟如雲,安全而自在地流淌。林啟羽下意識在心裡默念了兩遍:
槐安、槐安。
如整座四季常青的觀星嶺般郁郁蔥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