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處,一群小子在撅屁股玩泥巴。
二毛見了他,頂着張小花臉興高采烈地跑過來。
“二淩叔,我小爹說你娶了新媳婦!是真的不?”
“小小年紀,成日裡惦記新媳婦。”
霍淩笑道:“不是新媳婦,是新夫郎。”
“那有喜酒吃沒?”
半大小子們最惦記吃喜酒,在鄉下,除了過年的年飯,基本隻有吃席時能敞開吃肉,沾一頓油水能回味倆月。
别說孩子了,大人聽見也要高興。
霍淩想了想道:“有,隻是現下還不知日子,放心,保準少不了你們。”
一言既出,換來小子們一頓歡呼。
……
太陽當空挂,鹿角在腳下拖出長長的枝桠狀的影子。
“汪!汪!”
大個兒永遠是第一個聽見霍淩回來的,隔着幾丈遠就急得在家仰脖叫。
霍淩加快步子,院門适時從裡面打開,開門的卻不是葉素萍,而是顔祺。
他該是洗了頭發,正披散着長發晾幹,幾縷細軟青絲沿着肩頭滑下,身上套的是葉素萍的衣裳,并不奇怪,隻是仍顯得寬大。
霍淩眨眨眼,仿佛眼皮子被燙了一下。
“你回來了。”
顔祺察覺到霍淩的視線,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頭發。
“嗯,回來了。”
霍淩幹咳一聲,像是才剛找回自己的舌頭。
“怎麼洗頭發了,進屋去待着,當心見了風頭疼。”
顔祺想幫霍淩拿東西,可一看那偌大的鹿角,也知自己提不動,别的東西都在身後背簍裡,也不方便伸手去接
隻好下意識地跟在漢子身後,步子不敢邁很大。
“已經幹了,竈屋裡燒着火,我一直在裡面烘來着。”
晚來一步的葉素萍看着這情形,忍不住笑。
怎麼這倆人遇一起這般拘謹,她不知顔祺,但老二可不是腼腆人。
霍淩并不知顔祺跟在自己後面,轉身時差點撞了他。
他尴尬地抓兩下後腦勺,“你走路咋也沒動靜。”
顔祺連忙後退一步。
霍淩想說自己不是那意思,他想跟着就跟着,可看小哥兒低着頭不言語,這話又不好說了。
“老二餓了吧,祺哥兒,我這空不出手,你給他端碗飯。”
葉素萍看不下去,出聲給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放的顔祺指了條明路。
“啊,好。”
顔祺連着點了幾下頭,重新鑽進了竈屋。
見他走了,葉素萍無奈搖搖頭,上前拍了霍淩胳膊一下。
“你得和祺哥兒多相處,他從前不見得是這個性子,在咱們這兒到底人生地不熟。”
霍淩人高馬大地歎氣。
“我知道。”
他摸了摸前襟,想着幸虧買了手繩,一會兒就拿這個起頭說話,再不濟就把大個兒叫進屋,兩個人逗逗狗。
霍淩今天為了買東西,回來得晚,餓得肚子打雷,先把肉挂上梁後防耗子偷吃,接着便是一頓風卷殘雲。
顔祺守在一旁。
葉素萍攔了他一上午,這也不讓幹那也不讓幹。
而霍家人不開口,許多東西他不好擅自碰,隻得等霍淩吃完,預備着收拾碗筷。
“藥喝了麼?”
飯後,顔祺坐在一旁的小闆凳上披着頭發認真洗碗,霍淩看見矮爐上的藥罐,打開瞧了一眼,裡面還有剩下的藥渣。
馬胡子開的藥大多是一副煎兩次,早晚各一次。
顔祺的氣色比昨天初見時好了不少,想想也是,哪怕底子再虧空,但絕對算不上體弱,不然哪能挺到出關。
霍家人都默契地不問顔祺關于逃荒路上的事,免得揭人傷疤,連最小的霍英也專門囑咐過。
童言無忌,小孩子有時愛學大人講話,實際說的什麼自己也不完全懂。
“喝了,早晨是大嫂幫我煎了藥。”
他端着手上的碗,有些局促。
“是我不好,起遲了,醒時大哥去地裡,大嫂說你也早就出門了。”
哪怕是正經娶過門的新夫郎,也沒有第一天就萬事不管睡懶覺的,需知婆家往往最忌諱一個“懶”字。
昨兒夜裡他做噩夢都是被霍家趕出門,結果一早還是睡過了頭,慌得下床時差點跌倒。
霍淩蓋上紅陶制的藥罐。
“你是病人,能睡多些是好事,換了我在家也不會叫你。”
他忖了忖,換了個說辭。
“你就想,早日好起來,也能少吃幾副藥,也是省錢了。”
顔祺何嘗聽不出這是霍淩在寬慰自己,他點點頭,“我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