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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門。
段遲意将劍遞給楊昱。
楊昱顫顫巍巍伸手接過劍的一瞬間,兩行清淚落下,七尺男兒仙門劍修,卻忍不住哭出聲來。
雖然他一開始是被那狐妖設計騙去的,但到底在賭場丢了本命劍,這事若是被師門發現,他隻怕不死也殘。
瞞了許久不敢叫人知曉,誰料珩亦師兄竟會出手幫他拿回了劍。
那可是珩亦師兄啊……
楊昱半是恐懼半是感動,覺得自己怕是在做夢。
師兄出自寒冰,得成胥道君親自教導,從不與他們這些弟子親近,他們亦不敢主動同他搭話。
在他們眼裡,珩亦師兄就和主峰後頭高聳的寒冰一樣,強大疏離,高不可攀。
而破妄劍主更是以身為鞘,願為鏟除魔尊而死,他們唯有敬重畏懼……
隻是沒想到,師兄偶然撞上他抱着張少榮痛哭後,就親自幫他解決了這件事。
帶着面具的段遲意一言未發,放着楊昱一人又哭又笑,轉身便要離開。
他本就是找個理由讓黎落抓他,并不在乎其他弟子的情緒波動。
楊昱痛哭之餘,忽然聯想到了最近偶然聽說的傳言。
——珩亦師兄,有可能就是兩百年前守護人族邊界不力、害的魔族入侵、最終全族以死謝罪的青崖城遺民。
師兄入寒冰、執破妄劍,未來或許還要用命與魔尊相抗,不隻是因為他心懷蒼生、天賦異禀,更有可能……
是為了贖罪!
可當初一同前去青崖城的同門師兄酒後所言,城中陣法被毀的原因,根本不是他們以為的那樣、是青崖城自己的失誤……
楊昱為這個傳言的内容感到心驚肉跳。
理智告訴他,應當做不知,扭頭離開為妙。
但有時就是那麼一點鬼迷心竅的猶豫不決,讓他撞着膽子開口問道:
“師兄是否要入極淵?”
段遲意駐足。
楊昱剛問了這一句就開始後悔,但段遲意淡淡的目光盯着他,似在等他下文。
他複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劍,心一橫,開口道:
“我聽說極淵兩百年前,原叫青崖城。城中有一神器,名曰玄鐵,在那場大戰中失蹤了。”
段遲意目光陡然一沉。
楊昱被他的冷冰冰的眼神震住,雙腿開始發抖。
他原本想說的“青崖城滅城真相”便轉了個彎,絞盡腦汁編出個借口:
“額……都是那個張少榮好奇,非說玄鐵是極好的煉器材料。”
“所以我其實是想問:師兄若是能找到玄鐵,可否帶回來給他看看……”
說完楊昱就想給自己一巴掌。
誰不知道破妄劍主被“以命相換”的劍道所困。
莫說玄鐵早已失蹤不見,就算真的還在,師兄進了極淵殺了魔尊,隻怕自己也早已殉道,哪裡還能将玄鐵帶回來給他們看……
他又急忙找補:
“其實我們隻是随口一說……師兄不必在意!”
越找補越不幸,他更想扇自己了。
這明顯邏輯不通的謊話自然騙不過段遲意。
但他沒有拆穿楊昱的前言不搭後語,隻說了句:
“知道了。”
*
黎落在後院蹲了一天。
她給花澆了水,又拽了雜草,數了數被她殺掉的妖和魔。
好多。
黎落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死了這麼多人,系統卻從未說過什麼,對于劇情而言,他們都是不重要的人。
這個認知讓黎落感到厭煩。
她蹙眉,将被風吹歪的花枝扶了扶。
然後她忍不住想,如果劇情真的不可違抗,她最終還是得從這個世界死去的話,系統真的會送她回現代嗎?
封樾一定會很得意吧,得到了混沌之力,殺了女主和珩亦,徹底沒有對手。
且作為原書男主,整個世界都得繞着他轉。
系統應該也很得意,看她像小醜一樣折騰一圈,最後還是得按照劇情老實赴死。
她和這院子裡的花草,和花草下面埋着的妖魔,和兩河鎮的百姓相比,又有什麼區别呢?
不過是死的時機恰到好處,能給劇情一個強有力的推動罷了。
隻是這麼一想,她就感覺喘不上氣,難受程度遠盛今天被珩亦威脅。
黎落抛下一院子的花,悶悶不樂地回到屋子裡。
她賭氣似的坐在門口的地上,靠着門發呆。
穗穗一天沒有出現,應該在忙着取淬金石,好賠給胡六娘。
段遲意也沒見蹤影,她憋了一肚子的話,立誓見到他時便痛罵珩亦一頓。
隻是等的時間長了,這份惱火便逐漸熄滅下去。
暮色漸沉,夜明珠的光逐漸取代了窗外的太陽,寒氣浮起。
雲蒼城離魔界很近,極淵近日動蕩不休,地下常有震動,似乎山移石動,氣勢浩蕩。
每隔幾天便會冒出異響,在靜谧的夜色下宛如鬼哭狼嚎。
她知道這是下一個關鍵劇情快要到達的預兆。
封樾用玄鐵将滄宿再次封印,從而擺脫了滄宿對他的控制。
原本她在這段劇情裡隻起到一個給封樾的成功錦上添花的作用,受傷斷骨,卻不至于死亡。
但如今,劇情卻直接變成了“女主死亡”。
黎落用魔氣凝了把匕首出來,在身邊的地上寫寫畫畫。
她感覺有點冷,卻懶得起身。
門後忽然傳來細微的響動,像是衣料的摩擦。
匕首在地上一磕,發出一道短促刺耳的聲音。
門口那細微的摩擦聲停了。
緊接着,她等了一整天的聲音響起,伴随着兩下清脆的敲門聲:
“黎落,你怎麼又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