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遲意原本隻想來黎落門口看看。
他白天用珩亦的身份和她接觸過多,黎落明顯察覺到了不對,隻是被他打斷了。
若是自己立馬用段遲意的身份出現,細微的相似之處,隻怕會引起她的懷疑。
但他隻在門口短暫地站定,便察覺到有人正用後背抵着門,刀子劃過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黎落的影子被夜明珠的光映在門框上,像一隻外形圓潤、内裡卻尖銳孤單的小動物。
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已經下意識擡手敲響了門。
下一刻,坐在地上的人翻身起來,影子一下子放大、靠近。
吱呀一聲,門被人從裡面拉開,黎落整個人披着一層淺淺的光,瞬間出現在段遲意面前。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裡面藏了寶石,頓時照出漫天螢輝,裡面是不加掩飾的驚喜。
“段遲意!你回來了!”
她的聲音像是有什麼魔力,一下子讓整個雲蒼閣都顯得熱鬧又溫暖。
段遲意心裡原本有的猶豫、沉重,随着黎落朝他撲過來的動作,瞬間被沖散至無影無蹤。
他擡手,接住她,像接住了一整輪明月。
她的手比他還要冰涼,段遲意意識到她一直坐在門口的地上,不禁問道:
“地上不冷嗎?”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黎落頓時覺得自己好像在寒風裡冰面上坐了很久似的,門口的小風一吹,渾身毛孔都在抗議。
她蹙眉,“阿嚏”一聲,打了個噴嚏。
段遲意無奈,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進了屋子裡,關上門,将人塞進被子裡。
她在被子裡抖了兩下,暖和起來,臉頰漫上點紅。
“段遲意。”
她喊他,帶着鼻音,聲音軟軟的,像是在撒嬌:
“我等了你好久,你去哪了?”
段遲意在她面前蹲下,這高度正好能直視她的眼睛。
他看着她,有些困惑:
“等我?”
黎落“嗯”了一聲:
“你還不知道呢吧,我今天見着珩亦了,我還抓住他了!”
說完,她的臉一下子又垮了下去,像是耷拉着耳朵的貓,不情不願道:
“但是他又跑了,我沒打過。”
豈止是沒打過,簡直是被人單方面按着恐吓了一頓,差點連混沌之力都叫他探出來了。
但畢竟是她動手偷襲在先,說出來難免顯得丢人。
黎落于是避重就輕地略過了細節,隻抱怨道:
“他都受傷了還這麼能打,今天過後,他肯定更想殺我了。”
段遲意聞言沒有說話,突然擡手捏她的臉。
他白天就想這麼幹了,現在終于有了機會。
黎落的臉頰軟軟的,凍了許久的涼意還未從面上完全褪去,卻從皮膚下面透出點燙人的溫度。
段遲意隻輕輕捏了一下,便在她無辜的眼神的注視下,不由自主變成了用手指輕觸她的臉。
他的指腹涼涼的,中和了黎落臉上的熱。
她先是下意識一哆嗦,而後又懷念那份涼意,于是朝他手的方向歪了歪頭,還蹭了一下。
指腹和掌心徹底與她的皮膚貼近,涼和熱混在一起,叫人分不清是誰在發燙。
“你發燒了。”
段遲意輕聲道:
“熬夜不睡覺,坐在門口吹風,不難受嗎?”
他聲音低低的,比起責備,更像是在關心她。
黎落于是一點也不生氣,反而主動伸出手,将他的手按住,完全貼在自己臉上,像是找到了降溫秘方。
裹在身上的被子随着她的動作散開。
黎落忍不住一哆嗦,旋即又舒服地眯起眼睛,貼着他的手蹭了蹭:
“我才不難受。”
段遲意一手被她抓着,隻得伸出另一隻手幫她拉緊被子。
她的呼吸打在他手背上,比平時的溫度高很多。
段遲意忽然一愣。
一條長而細的紅色血痕橫亘了他的手背,在夜明珠的光下顯得格外明顯。
白天被骨傘劃傷的傷口還在,他忘了處理。
隻要黎落現在低頭,就能立馬發現:這是她在珩亦手背上劃出的傷口,現在卻出現在了段遲意手上。
段遲意頓時緊張起來。
他的手不自覺用力,黎落頓時感到“降溫神器”不夠舒服了。
她低頭,想換另一隻手。
下巴忽然被人托住。
段遲意情急之下松開了捏着被子的手,兩隻手将她臉捧着,固定到一個隻能擡頭看他的角度。
險些暴露。
黎落茫然與他對視:“怎麼了?”
那雙黑而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慶幸,段遲意面上仍十分沉靜的模樣:
“你病了,早點休息吧。”
“不要!”
黎落頓時面露不滿:“我還不困。”
她擡手,想把段遲意放在她臉上的手拉下來,用以表示她的拒絕。
手背上的傷口雖然已經不再流血,但仍有淺淺的凸出痕迹,不能叫她摸到。
段遲意壓下眼睫,在黎落快要觸碰到他手的同時,忽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而後雙臂微微用力,便将她胳膊交錯壓在一起,直直按倒在了床上。
黎落一驚,後背已經隔着被子貼到了柔軟的床上。
被子邊緣疊在一起,硌在她後腰,十分不舒服。
她下意識想起身。
段遲意于是俯身,再次将她壓了回去。
夜明珠的光半明半暗,映出他線條流暢的輪廓,一雙眸子如墨色冷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該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