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兒姑娘,這是我府中上好的茶葉,姑娘嘗嘗味道如何?”
黎落伸手接過,卻并沒有立馬喝。
她還記得段遲意說過的,吃鬼界的東西會折她的陽壽。
不知鬼王到底打的什麼算盤,但總歸不會是為了“報答虛假的救命之恩”。
幸好紹景言并沒有看着她喝,而是“不計前嫌”地又倒了一杯茶,轉向段遲意:
“段公子,之前許是紹某言語不當,這才惹了公子誤會。”
“想來多是紹某的不是,既為鬼界之人,便當多多體諒客人的心情。”
紹景言說完,将冒着熱氣的茶水奉到段遲意面前:
“紹某願以此茶,求得段公子原諒。”
道德綁架。
段遲意聞言反倒松了口氣。
紹景言此招并不是什麼罕見招式,過去他在外除妖時,也曾見過不少這種言語綁架的套路,無非就是以退為進、逼的另一人不得不與他和好如初罷了。
區區言語之虧,他一渡劫期修士,豈會因小失大、授人以柄?
更何況,若是不喝這茶,這綠茶鬼豈不是又要接機發揮。
他豈能叫他如願?
段遲意想明白一切後,伸手便要接這茶盞。
紹景言見他動作,臉上的微笑越發燦爛。
段遲意将他的表情盡收眼底。
無非是這綠茶鬼自以為是地覺得,他與黎落一樣,不能吃鬼界的東西,想把他架在火上烤而已。
那他可就失算了,莫說鬼界的東西傷不了他,便是拿着不喝,他也可以反将紹景言一軍。
段遲意想到此處,亦是神情坦然。
眼看他的手就要碰到茶盞時,紹景言卻忽然手一松,不惜動用鬼氣,也要将茶盞重重摔在地上。
有詐!
段遲意雙眸一淩,劍氣與鬼氣相撞,欲将茶盞及時接住。
緊接着,他就看到紹景言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下一刻,他的劍氣推開鬼氣,順利接住了茶盞;
然而紹景言卻“哎呀”一聲,仰頭朝後倒去,一副不看承受的虛弱模樣,連嘴唇都開始發白。
他擡頭看向段遲意,語氣滿是不可置信:
“段公子,你……咳咳……”
話沒說完,他便低頭重重咳嗽起來。
黎落急忙上前扶紹景言:
“你怎麼了?摔傷了嗎?”
段遲意捧着茶盞,看着紹景言的做作模樣,神情冷漠,語氣嫌棄:
“你裝什麼?分明是你自己想摔茶盞,又故意摔倒的。”
他看向黎落:
“你不用扶他,他沒事。我的劍氣不會誤傷。”
黎落有點茫然,紹景言已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沖她虛弱地搖了搖頭:
“落兒姑娘,我沒事,可是,你的副閣主,他,他剛剛……”
一句話沒說完,他又堅持不住似的,“咳咳咳”一陣咳嗽,臉頰都被咳出了紅暈,看着随時都要倒下。
黎落無奈:
“你真的沒事嗎?我先扶你起來吧。”
段遲意忍無可忍,上前一把拉開黎落的手,沖紹景言冷冷道:
“别碰她!”
誰知紹景言見他過來的同時,猛地朝後一退,宛如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似的,慌亂着伸着手,大喊黎落的名字:
“落兒姑娘——落兒姑娘!”
黎落又湊過來,被他一把抓住袖子。
紹景言神情委屈:
“落兒姑娘,你不要走遠,我害怕段公子……”
黎落拍拍他胳膊:
“你别怕,他是我雲蒼的副閣主,不會傷害你的。”
她替段遲意說好話:
“剛剛你摔倒,可能是不小心絆住了,畢竟他劍法很厲害,從來不會誤傷人。”
段遲意“哼”了一聲。
他才懶得同這綠茶鬼掰扯,幸好黎落相信他的為人。
誰知紹景言聞言,緩緩低下頭,露出個恰到好處的苦笑:
“既然落兒姑娘這麼說,那——就當是我不小心摔的吧。”
他沖段遲意拱手行了一禮,一副忍辱負重模樣:
“隻是段公子,在下身體素來不好,經不起這樣的‘意外’,我實在不敢與公子再多相處了。還望公子見諒。”
“意外”兩個字說的格外明顯,偏偏禮貌得體,叫人找不着話頭反駁。
段遲意:“……”
他感覺自己着了道。
若是往日聽見有人這樣陰陽他,他定是會覺得:隻要自身正,無需在意他人的看法。
但看見黎落也随着紹景言的動作狐疑地看向他,他隻覺得一股無名火從頭沖到腳,比黎落在骨傘幻境裡刺他那一簪子時還要生氣——
不,不止是生氣,甚至憋屈至極!
從他進寒冰域到現在,兩百多年了,他還從未有過如此百口莫辯的時候!
這個紹景言,演了這麼一出,就是為了找個由頭将他趕出去,好和黎落單獨相處!
偏黎落,睜個眼睛隻為好看!
那綠茶鬼如此拙劣的謊言,她竟一點都察覺不到,還由着人靠着她站起來,還要跟他單獨在園子裡逛逛……
看着黎落跟紹景言離開的背影,段遲意手裡的茶盞被他凍成了冰,又碎成了渣,寒霧一樣飄散在空中。
段遲意咬牙切齒。
好,真好,好極了!!!
他的眼神越發冰冷,幾乎要掉出冰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