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遲意:“……?”
在他的視角來看,黎落就是好端端地忽然開始生氣,然後把自己氣到咳嗽不止。
他一時茫然,松開了對黎落的鉗制。
黎落終于坐了起來,還在咳嗽。
段遲意于是伸手幫她拍了拍後背,貼心問道:
“要喝水嗎?”
黎落順着他的話,看了一眼方才被她撞到地上的杯子。
水灑了一地,杯口也髒了。
她頓時覺得自己命運凄苦,坐在桌子上咳得更加厲害,這下連眼角都紅了,泛着淚光。
段遲意轉身要去給她找新杯子,被黎落拉住了袖子。
她咳嗽得嗓子都啞了,仍堅持說話:
“你——”
段遲意等她說下去。
黎落神情期許,嗓音像是哭過的沙啞:
“你能把馮月婵放了,換張臉和我說話嗎?”
段遲意回身看她。
她拉着他的袖子,自下而上望着他,眼睛紅紅的,像隻無辜的兔子,因為坐着的動作,更顯得整個人小小一隻。
他垂眸看向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手指蔥白纖細,輕輕攥住袖口繡着花朵的衣料,瑩潤淡粉的指甲比那花還要嬌豔,怯生生的。
段遲意沉默片刻,擡手将馮月婵從法器中放了出來。
黎落松開段遲意,急忙跑到床邊,确認了那躺在床上人是活着的馮月婵,這才松了一口氣。
回身,段遲意已經換了一副面孔。
身量很高,烏發如瀑。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微微上挑的眸子,銳利如星,自成一副無法忽視的氣度;
長睫濃密,将萬千瑰麗掩于其中,勾着人情不自禁去看那雙眸子。
而那雙點漆似的眸子裡,帶着讓人眩暈的色彩,讓這張本就出塵絕世的臉顯得更加驚心動魄。
膚色瓷白如玉,毫無瑕疵,鼻梁更高挺,嘴唇也更薄一些,帶着恰到好處的嫣紅,給他的五官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黎落連呼吸都停頓了片刻。
對方仍穿着假扮馮月婵時的裙裝,修長的脖頸被高領衣料包裹着,隻露出輪廓分明的下颌線,看起來有些雌雄莫辨的英氣俊朗。
裙子短了一截,在他身上卻并不顯得局促,反而因着他那種淡然平和的神态,呈現出一種高不可攀的神聖莊嚴。
黎落隐約覺得哪裡不對。
但系統催她迅速走劇情。
黎落便暫時擱置了心裡的疑惑,走到段遲意身邊,頂着那雙讓她頭暈目眩的眸子,發出邀請:
“我不想吵到馮姐姐,你跟我出去,我換個地方把魔魂給你,好不好?”
段遲意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黎落已經牽着他袖子,拉着人出了門。
根據系統的情報,封樾重傷之下又被佛教法陣困住,此刻正在寺廟後院偏僻處昏迷着。
那裡的陣法相當隐蔽,輕易無人靠近,也隻有沒事幹就愛一個人亂走的女主才會偶然撞上。
而她如果破壞了“女主用身體為魔君療傷”的關鍵劇情,就會受到系統的懲罰。
可黎落心知肚明,一旦她真的參與了這段劇情,就再也無法擺脫封樾和命運的擺弄。
她會變成一個失身又失心的可憐蟲,被封樾以“侍女”的身份帶回魔宮。
心裡的念頭一生起就無法控制,黎落忍不住去想:如果劇情順利走了下去,但主角不是她呢?
系統還會懲罰她嗎?
段遲意跟着她朝偏僻處走去,忽然聽見黎落問道:
“姐姐,你可以變成别人的樣子,應該不是普通人吧?”
他頓了頓,沒有說話。
黎落心不在焉的樣子,也并不怎麼在意他的沉默,又自顧自說道:
“可是我隻是個凡人,我的命特别脆弱,這世上有太多可以殺死我的東西了,那些不斷威脅我的事情,多到三天三夜都數不完……”
段遲意垂眸。
黎落歎了口氣,站定,忽然拉住他的手。
觸感冰涼,黎落心裡古怪的感覺忽然又冒了出來。
她甚至猶豫了片刻,考慮要不要就此收手。
但下一秒,墜子又隐隐發熱——劇情要開始了。
黎落放下雜念,不再多想。
段遲意的指節被她握住,柔軟的、溫暖的觸感驟然襲來,他的長睫微微一顫。
黎落已松開了手:
“姐姐,我這幾天,是真心實意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的。雖然你騙了我,但是沒有害過我,我真的不恨你。”
段遲意看着她難得鄭重的表情,沒有說話。
黎落從腰帶裡掏了掏,又摸出一柄細長的簪子,尾端被磨得格外鋒利,可以輕易捅穿人的喉嚨。
她将簪子鄭重地放到段遲意手上:
“姐姐,你幫我這一次,你之前騙我的事,就一筆勾銷了……”
說完,她猛地一推,将面前的人推進了身後的陣法中。
地面上成圈的符文一亮,一道透明牆憑空出現,将段遲意拉了進去。
裡面的魔氣在符文亮起的同時逸散出來。
而後那符文再次滅了下去,地面變得幹幹淨淨,毫無痕迹。
墜入其中的段遲意臉上沒有驚慌和意外,始終平靜地看着她,直到視線被徹底合攏的陣法阻隔。
黎落站在陰影中,俏生生的臉上是和她平時截然不同的麻木和冷酷。
隻一雙漂亮靈動的眸子被地上的符文照亮了一瞬,分明幹淨澄澈,卻莫名帶着股偏執和殘忍的意味。
隐約能從中看出幾分良心和掙紮,但很快便被一種更為沉重的東西所覆蓋。
“她總是在害怕。”
“這世上究竟有什麼東西,能讓她一直陷在恐懼中,片刻不得解脫?”
這是段遲意被陣法困住前最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