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工作要多花心思。”

“好…”

等到林笙下班回到出租屋時，是傍晚六點左右，夕陽西斜，橙紅的日光映紅了半邊天。那時，她剛好看到站在窗邊的程心，客廳的玻璃窗裡也透進橙紅的光來，程心略顯拘謹地站在林笙對面看向她，落日柔和的光暈，打過他的臉龐深邃的五官，他的睫毛很長，像羽毛一樣，在陽光下甚至能遮出一小塊陰影。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看他。

窗邊的風旋起他有些淩亂的碎發，一張臉不像昨日林笙第一次看到的那樣髒，反而出奇的白淨，他身體瘦得皮包骨，但骨架卻着實不小，挺直了身子反而是能将言羽一個高大成年男性的衣服穿得合身。

隻是顯得寬松，像個衣架子一樣。

“很符合黃金分割比例…”林笙從上到下打量一眼，不由客觀誇贊道。

然而程心隻能看到她好像說了什麼，但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依舊呆愣愣地站着。

額，她真是好話說給聾子聽，林笙想，她真是多餘說話，他又聽不見，林笙拿出筆，在便簽本上寫道：「一會兒吃過飯，你跟我出門，我給你買些衣服。」，總不能讓他一直穿言羽的舊衣服。

臨福小區出小區門左轉是京市的一條老街，街上的店鋪都是當地京市人開了半輩子的老店，看起來并不是很繁華，但是生活用品一應俱全，林笙對這裡很熟悉。

林笙順着老街走在前，一路路過店鋪挑了許多實惠的生活用品，她買了手套，襪子，又買了毛巾，浴巾，還有新的牙刷，碗、勺子、筷子……程心安靜地跟在後面，他穿着林笙找給他的黑色外套，裹緊了卻依舊被寒風吹得涼嗖嗖的。

直到林笙買完了日用品，帶着他走進商場才好一些，她撿着厚實柔軟的料子，給他挑了一件白色毛衣，還有一身樸素得體的呢子大衣。“再買條圍巾，冬天圍圍巾會暖和很多吧。”林笙搓搓手，哈了一口熱氣，她拿起一條咖色的圍巾，邊詢問邊遞給一旁的售貨員，一邊打開錢包結賬。

錢包裡孤零零地隻有兩張大的票子，其餘就餘幾張毛票。

等結完賬，錢包差不多就要空了。林笙收好錢包，帶着他去了商場樓下的理發店理發，理發店裡是一位和藹的中年婦女，笑起來眼角有兩道淺淺的皺紋，她一見到林笙就招呼道：“小林老師，你來了！”

“嗯，來了，鄭阿姨。”林笙微笑着點點頭，寒暄兩句，鄭阿姨又笑着問，“言博士怎麼沒一起來？去哪忙了？”

“哈…他…有點事，出遠門。”，提起言羽，林笙尴尬地僵了一瞬，她不知道該怎麼提起言羽，是分手了嗎？或許是吧……林笙含混兩句，轉移了話題。

“鄭阿姨，這次要給我弟弟剪一下頭發，他的頭發實在太長了。”，林笙笑着把程心拉上前來，鄭阿姨此時才注意到這個跟在林笙後面的小尾巴，他站得局促又拘謹，看起來就是個乖巧的孩子。

鄭阿姨看着程心和善地笑了笑，忙活起來，“呦，小林老師還有弟弟呀，真俊的小子，跟小林老師一樣好看，等着啊，姨保準給他剪個時興的發型。”

鄭阿姨的理發店開了很多年，收費便宜，手藝也很不錯。林笙跟言羽，每次理發都來這裡，一來二去跟理發店的人也熟悉起來。

林笙坐在一旁邊跟鄭阿姨聊天，邊等着程心，剪完頭發時，面前的程心顯得漂亮極了，他的臉像是櫥窗裡的假人模特，除了嘴角還有淤青，簡直完美的不像話，就連平日裡店裡負責洗頭的小妹也忍不住紅了臉頰，害羞得說不出話。

林笙這時候想到一句話，她大概是撿了隻漂亮的小狗。粉雕玉琢的，還長着小虎牙的小奶狗。

理完發，出去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外面下起雪來，呼呼地北風直往人衣服縫裡灌。

路燈下，林笙偏頭看她身旁的人，飄落的雪落在他的肩上，晶瑩晶瑩的，他高挺的鼻梁凍得通紅。“低頭，把圍巾帶上，這樣很暖和。”林笙拿出購物袋裡的新圍巾，自顧自說着，準備遞給他，在發現程心茫然不知時又…淺然一笑，“忘了…你是個小聾子，都不知道我說什麼呢。”

林笙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程心立刻停住了步子，他站在原地看她，林笙上前一步，踮起腳，仔細給他系上圍巾，打了一個結，唇邊溫熱的呼吸剛好掠過他的耳廓，把耳尖染得绯紅，“诶…怎麼手也這麼涼呢？把手套也帶上……”

程心局促地站着，周圍的街道人來人往，熱鬧喧嚣，他看着她低着頭在購物袋找來找去的樣子，心中猶如有一滴溫熱的水，在心湖中漾起一圈圈漣漪……

在程心的世界裡，他自然聽不到林笙說的話，但這并不代表他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相反，靠着他的其他感知，他大多數時候，都能察覺出别人細微的情緒，感知到别人對他的态度。

自從他流浪在外之後，因為他是聾啞人的緣故，他也沒有什麼工作的機會，境況過得越來越不好，大多數時候遇到好心人，也隻會給他施舍一些食物，但他知道這已經是普通人能付出的極大善意了。

隻是林笙不同，她昨天收留他，她會嘗試跟他溝通交流，會尊重他的選擇，會給他吃的，會給他系上一條圍巾，照顧他，這是他這些年都沒有遇到過的。

她說，她會收留他，隻是有一個條件。

年少懵懂的程心這時已經暗下決心，無論林笙提出什麼條件他都會同意的，她對他那麼好，他以後一定會報答她。

身上的圍巾，柔軟又溫暖。程心心裡燃起些暖意，就連時間也顯得過得快了些，很快兩人就從商場前的馬路上回到了林笙的出租屋。

坐在飯廳的餐桌前，程心還沉浸在這種一定要感恩的情緒中，林笙已經開始忙碌起來，她将剛才買回來的生活用品，分類放好，新買的衣服挂到衣櫃……她柔軟又烏黑的長發像海藻一樣垂在身後一晃一晃的，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十分美麗動人。

做完這些後，林笙連忙跑到餐桌前，打開電腦工作，她的電腦連接着打印機，剛過去幾分鐘，打印機就發出一陣嗡鳴聲，吐出一疊文件。

《關于自願參與eno203人體實驗的協議書》

林笙眼底閃爍着光，她拿出訂書機，裝訂好文件，利落地将文件遞給坐在餐桌對面的程心。

“你還記得我昨天跟你提過我有個條件吧？……其實……我希望你能幫我做我的創新藥eno203的人體實驗…哦…總是忘了你聽不見。”

林笙低頭，在便簽上寫下來遞給他。

其實，程心雖然聽不見，但他瞅見那疊文件的名字時，心裡好像就明白了，剛才溫熱的心如墜冰窖。

他不太懂醫學，但是并非沒有常識，醫學上的人體實驗肯定是存在極大風險的，他原先想着無論什麼條件都會答應林笙，可是現在，圍在他脖頸上的圍巾是那樣沉重。

原來，她也不是真的關心他……

怎麼會有人沒有任何理由，關心一個剛認識的人。拿着協議的手指微微顫抖，半晌，他在便簽上寫下幾個字。

「做完人體實驗，我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