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靳從大寶的叙述裡猜到了個大概,但她不是很清楚宋理不開心的點,是厭惡這樣的感情?還是心疼這段緣分?
沒一會兒,宋理就一個人從二樓下來了。“她們兩個都在做自己的事,不管她們了。”
“好。”風靳應着走進了吧台,準備做點飲品。“你想喝什麼茶?吃點心最好配上茶點。”
“鐵觀音吧,香一點。”
“好。”風靳洗手泡茶,纖細的手指捏了一撮茶,洗茶三泡,再斟茶,芳香四溢。
宋理看得出神,忽然問到:“你聽說過斷袖之情麼?”
風靳擡頭看她,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的問出。“當然。典故應該是出自漢哀帝和董賢的故事。董賢是漢哀帝的男寵,漢哀帝與其日日同榻而眠。有一日漢哀帝先醒來準備去上早朝,卻發現自己的衣袖被還在熟睡的董賢壓住,要起床又不忍心吵醒心愛的董賢,便隻好親自割斷了自己的袖子。後來這樣的感情便被稱作了斷袖。”
“嗯。你怎麼看的?”
“在一本野史上看的,那上面還說正史《漢書》上應該也有記載。”
宋理氣的扶額,“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
風靳當然知道,隻是想逗逗他,随即輕笑。“很正常的一段戀情。”
宋理看着風靳真摯的眼睛,這一次沒有躲閃。“但是感覺很脆弱。”
“脆弱?怎麼會,沒有愛意的關系才脆弱。”風靳倒了一杯清茶,遞給宋理,接着說:“我生活的宋朝,男寵風很是開放,那時的男寵不僅穿得華麗漂亮,還要塗脂抹粉,形象氣質上也跟女子大差不差,就連名字也要求女性化一點。其實這樣并不好,好似固化了斷袖中弱勢一方的形象,而忽略了同性之間最重要的愛意。最鼎盛時還衍生出了職業男寵——男娼。王宮大臣都有涉獵,甚至牽扯到軍營,就連皇帝……眼見着越發混亂,朝廷也沒辦法,直接頒布法令:男子為娼者杖一百。”
“那後來呢?”
“後來啊,男娼是止住了,但愛意沒有。我記得後來在書館的一本小說裡看到過,距離宋朝數百年後的了清朝,文人墨客對男色的愛好依然如故,就像我書房中畫那幅畫的書畫家,據說他一生中賣畫賺的錢都用來養男寵了。”
宋理抿了口茶,“倒是潇灑,就不會畏懼世俗的人言耳語麼?”
“若是因為一點人言耳語,就分開,想來定是愚蠢至極了。”風靳說着,極為認真的看着宋理。
“怎講?”
“人言耳語隻是人家一時的,興頭過了就不再提及了,生活依舊;而你卻因為這一點的人言耳語而放棄了那個可能與你相伴終生的心愛之人。”
又過了幾天相對平靜的日子,就在大家都快忘記柳闖的故事時,徐松源卻上門了。
他依舊是一副知書達理的教書先生模樣,隻是今天看起來略顯疲憊,好似長途奔波後,沒有及時休息的頹廢感。進門也沒有寒暄,像是很無奈的對着宋理鄭重地鞠了一躬,畢恭畢敬的說:“麻煩您,幫我了了執念吧。”
他的死亡證明大家都看過,宋理也就沒有再要他出示,隻是問他何故。“先生,執念所謂何事?”說着,示意姜遲點燃續神香。
續神香已燃,姜遲看着續神香發呆,他大概猜得出徐松源的執念,故而不忍看向他。
徐松源倒是平靜的很,坐在宋理對面的椅子上。自行打開皮夾,将死亡證明放在桌子上,推到宋理面前,接着拿起茶杯,猛喝了一口紀念剛遞給他的茶,像是解脫一般的倚在椅背上長長的輸了口氣,“好香的茶。”
宋理亦是聞得出那是風靳前幾日送的今年的新茶,想來紀念也是可憐眼前的男人。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一個沒什麼結尾的故事。”
宋理點點頭,直覺告訴她這是個悲傷的故事。“請。”
“很多年前,一個剛畢業的小夥子因為家裡成分的關系,受牽連,在城裡找不到工作,被派到東北的偏遠山區支教。那地方窮得很,村裡識字的大人不超過10個,小夥子的任務就是在村小學教孩子們認字。
村長在小學後面給小夥子安排了一間小房,冬冷夏熱,還沒有廚房。村長說可以去他家裡吃飯,但是一天三頓都去小夥子也不好意思。更何況村長家裡還有個半大的姑娘,他一小夥子總去,也不大方便。所以小夥子就自己搭了竈,起火做飯,果然……不負衆望的吃壞了肚子。”說到這裡,徐松源無語的笑了一下。
“村裡的土偏方治肚子疼,就是喝點草木灰泡水就好了,小夥子是城裡來的嬌氣的很,哪肯喝那黑乎乎的東西,哭着喊着要村長給找大夫。村長沒辦法連夜去村西頭敲開了大夫的房門。
那大夫看着年紀不大,卻很嚴肅,好像還有點起床氣,檢查了一圈,看小夥子也沒啥事就說:‘拉出來就好了,多喝點水,不然會脫水。’然後在桌上放了一包藥,跟村長說:‘這藥村長您幫忙給他煎了,喝了就好了。’說完頭也沒回的就走了。
果然折騰了一夜,又喝了湯藥,第二天好很多。雖然很困,但是小夥子還是堅持爬起來給學生上課。那天學的是王安石的《梅花》:‘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這是小夥子最喜歡的詩句。
他課講了大半才發現教室一角的窗外,小大夫在偷聽。
下了課,小夥子就出去跟小大夫打招呼,他似是有點不好意思,扭捏了一陣才說:‘我就是來看看你肚子還疼不疼?你要是沒事我就走了。’
小夥子上課時比較專注沒注意,這會下課了才感覺出還是有點微微的疼,但他沒直說。‘疼到不疼,就是有點餓了。’男人嘛,好面子。
正說着村長老婆王嬸過來送飯了,‘老師,您今天要是不舒服就給孩子們放天假吧,不差這一天。俺給您熬了點米湯,還有馍,快吃點。’
小夥子摸摸空空的肚子,也顧不上不好意思了,‘謝謝,王嬸。’說完就坐在教室門外的石桌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王嬸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小大夫,又趕緊詢問:‘大夫過來了啊,我們老師沒事吧?’
‘沒,沒事。我就是過來看看。’
‘沒事就行。’說完不好意思的笑笑,往小大夫跟前湊了湊,低聲說:‘昨晚半夜俺男人去找你(行醫),沒說啥過分的話吧?俺男人脾氣急,要是說啥不中聽的,你别往心裡去啊,俺回家說他。’
小大夫也沒有太在意,‘沒有,村長脾氣大家都知道。’其實不然,昨晚村長語氣很沖一直在說,這小老師城裡人,上面派來的,金貴的很,要是耽誤了治療,大家都擔待不起。搞得小大夫初見小夥子時态度十分不友善,他可不喜歡攀附權貴。直到今早過來,本以為會看到賴床的小夥子,沒想到他房間裡沒人,反倒前院小學校裡傳來了朗朗讀書聲。
小夥子也看出了小大夫有些不自在,給他解圍:‘我沒事的王嬸,大夫就是來看我講課的。是不,大夫?’
小大夫一愣,随即點了點頭。
‘啊,這樣啊。那行,這大夫是咱村為數不多認字的大人,還會看病,厲害着呢。’王嬸獻寶似的炫耀着。‘那你們聊,我回去喂豬了,老師你吃完不用刷碗,俺晚上來取。’
‘好,謝謝王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