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親本有點迷糊的神情,也稍稍清明了點,“我沒哭墳,我跟他有緣,所以跟他說說話。”
男子看葉親這樣,不僅沒趕他走,自己也在墳旁邊,扒拉一點幹草,坐了下來。
“你跟她有緣?我怎麼不知道她還認識你這樣的小公子?”男子見葉親很年輕,十七八歲的樣子,本該一臉陽光明媚的樣子,此刻卻帶了點醉意。
“那我問你,你知道她是男是女?”
葉親被這麼一問,又轉頭看看墓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男子輕笑了聲,“你跟她确實有緣,我每年這天都來祭拜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除我之外的人,沒想到今日竟能碰到有人坐在她墳前跟她講講話。”
“她最怕孤單了。”男子聲音很輕。仿佛在說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夜晚總是讓人多愁善感,徐徐涼風也讓葉親的酒意消散了,他又看了看墓碑,自己正坐在碑前,葉親看着那有點像秦硯名字的兩個字,有點失神。
死亡從來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你……跟她什麼關系?”葉親放下手中的酒壺,看着男子,一旁的燈籠散着微黃的光,微弱,寂寥。
男子一怔,似乎在思考該怎麼定義他與她之間的關系。
許久,久到葉親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男子開口了,“應該算是摯友吧。”
男女之間,有沒有單純的情誼呢?誰也不知道,男子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他隻能将這段關系歸結于友人。
“我叫孟秋,長眠于這裡的叫荷月,她……已經去世五年了。”
“名字真好聽。”葉親想,這麼好聽溫柔的名字,人應該也是這樣吧,一定是個溫柔的姑娘。
“是啊,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很愛笑,可惜老天不眷顧,生了一場病,生在六月,取名荷月,也是在六月去世的。”
這世間,最痛的莫過于天人永隔,葉親理解他的痛,問道:“你為何不在祭日那天,如今都快入冬了。”
“因為,今日是我與她相識的日子。”
孟秋也想在六月那天來看她,可是,他不能。
孟秋将自己做的糯米藕放在墳前,燒了一點紙錢,天色已經很晚了,他看了看葉親,“小兄弟,這麼晚,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年紀不大,還手拿酒壺。”
孟秋看葉親穿着不似普通人家,不明白小小年紀有什麼事愁成這樣。
“我媳婦不要我了。”
孟秋以為自己聽錯了,疑惑道:“你媳婦?”
葉親點點頭,“我與他成親一年多,我們說好一起回京城,我保護他,可是,再見面,他就不認識我了。”
葉親似乎有點委屈,心裡想着秦硯,想罵一罵他沒良心,可是,一想到是秦硯,葉親又舍不得罵了。
聽到面前的男孩已經是有家室的人,這着實讓孟秋震驚了,他又仔細端詳了葉親,很年輕,一看又是出生不凡,怎麼會這麼早就成家了,再看他樣貌,孟秋想不到這樣的人竟然也會為感情而煩惱。
“你為何不找她說清楚,興許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呢?”
葉親也想找他啊,可是他見不到秦硯,自從他成了太子以後,葉親想見他一面都難,他沒辦法進宮。
“他不見我,他躲着我。”葉親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事實就是這樣,他與秦硯約好,秦硯失約了。
“不見你,你就去搶。”孟秋看起來比葉親大幾歲,人看起來彬彬有禮,說的話倒是有點匪氣。
“搶?”
孟秋點點頭。
“小兄弟,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葉親還在想着“搶”這個事,木讷地點了點頭。
孟秋将手裡的酒倒了一碗放在荷月墳前,那雙看起來有些粗糙的手撫摸上墓碑,摩挲着荷月的名字,輕聲說道:“荷月,你也聽一聽,這些話我早該與你講的,對不起,這麼多年,沒經過你的同意,私自将你放在心裡,今天我想告訴你。”
孟秋将燈籠熄滅,在黑夜裡,他才能卸下僞裝,變成他原有的樣子。
荷月家是種蓮藕的,他爹包了很多藕塘,每年九月開始采藕,而我,是六年前來到他家的采藕工。
那時候,我才十五歲,生的高大,水性好,機緣巧合,我救下了落水的荷月。
救下荷月,他爹想要感謝我,卻被我拒絕了,我不求他們感謝我,我隻是恰巧路過。
孟秋撥着面前的幹草,繼續說道:“我隻是一個一窮二白的泥腿子,但我不想讓這段機緣沾上銅臭,我救她,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回報。”
荷月比我大兩歲,她十七歲,有一門很好的姻緣,忙完了采藕,她就會風風光光地嫁給她的未婚夫。
我在她家采藕一個月,荷月看我什麼都不求,問我是否識字,我搖了搖頭。
從那以後,荷月經常教我認字,我會寫很多字了,我的名字,她的名字。
很快,采藕活計就要結束了,我本以為此生應該與荷月就此别過,誰曾想聽到了荷月被夫家退了親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