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搭在淮裴脖頸上,緩緩收緊五指,
“你看,”景佑貼在他耳邊,嗓音裡糅着笑,“沒有鐐铐,你依然逃不出我的手心。”
淮裴仰頭看着他,眼裡清清楚楚地倒影出景佑的身影。
這樣近的距離,鼻端仿佛又聞到了景佑身上的氣息。
恍惚間,隻覺得淩霄花香布滿了周圍每一寸空氣,像是漫天生長的黑色藤條,編制出一座欲望的囚籠,牢牢把獵物鎖在裡面。
一絲辛辣嗆口的烈酒味悄然溢出。
淮裴終究沒能抑制自己的本能,回應了他。
景佑眼底含笑,“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
他手上用力,強迫他擡起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你是願意從此脫離聯邦,站到我的身邊,還是作為一個階下囚,戴着鐐铐,永遠被鎖在不見天日的地下。”
大殿門口,一道瘦削的身影驟然止住腳步。
淮裴維持着和景佑對視的姿态。
他難得有這樣狼狽的時候,神色越發冷漠,似乎有幾分譏嘲:
“可我聽說殿下已經有未婚夫了。”
景佑不動聲色:“哦,你還打聽過我未婚夫?”
淮裴:“……”
景佑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其實已經大緻猜到了這是怎麼回事。
信息素匹配度百分之百并不是那麼常見的。
除了交|媾時的成結概率和生育值,高匹配度的alpha和omega之間,一直流傳着一個傳說——
匹配度超過95的AO,有極大概率,會一見鐘情,再不濟,也能日久生情。
再再不濟,也能“日”久生情。
在戰場上找到和自己完全匹配的omega,這概率比天上掉金子把他砸死了還要小。
淮裴見到他,當然要去調查清楚他的身份。
倒不一定是什麼玄之又玄的一見鐘情,而是他的位置使然。
他是聯邦上将,手握聯邦戰鬥力最為強悍的第四軍團,突然出現這麼一個、極大可能會影響他情緒的omega,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
但心裡知道是一回事,景佑卻不打算說出來給他解圍。
為難alpha嘛,總是很有趣的。
淮裴雪色長睫不動,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被他的問題難住了。
景佑好整以暇。
足足過了半分鐘,淮裴轉而問道:“那殿下是準備給我什麼‘名分’?”
他口吻裡含着淡淡的嘲諷,一字一頓道:
“是侍君,側君,還是……一個玩物?”
帝國内還保留着極為古老的一妻多妾制,貴族alpha大多左擁右抱,妻妾環繞。
景佑雖是個omega,但他身份尊貴,是帝國未來的新君,當然不可能像普通omega一樣嫁人。
景帝已經明确表态,在景佑繼承皇位後,将會冊立王夫,同時冊立其餘側君。
淮裴這話問得,不能說不……實在。
景佑聽出了他想轉移話題的意思,配合地思考了片刻,又把問題丢了回去,眉眼挑着笑意:
“那你呢,你覺得你該得到什麼位置?”
淮裴久久沒有說話。
景佑打量着淮裴變化的臉色和眸色,猜測着他的想法——
一個階下囚,任人擺布的質子,這omega看着就不像好人,最多就是玩玩,不可能給他任何名分。
現在成為階下囚是無奈之舉,隻要有機會,他必然會回到聯邦,一雪今日之恥。
至于景佑,他想做什麼,他權當忍耐,陪他玩玩。
真可憐啊。
可憐得他都不忍心為難了。
沒有繼續折磨他的神經,景佑開口道:
“——王夫。”
淮裴詫異地擡起頭。
景佑柔軟的指腹擦過他後頸的腺體,笑意盎然地重複:“我讓你做王夫。”
淮裴脫口道:“那你未婚夫呢?”
景佑轉了轉手指上色澤鮮豔的鑲翡翠鎏金戒指,聞言眯起眼,用一種玩笑似的口吻反問:“未婚夫?”
他想起前世,慕燃義無反顧帶左珩逃婚,把王室顔面踩在腳下時,大義凜然說的那句話——
這婚約本來就不是我想要的。
景佑忍俊不禁:“婚約是長輩定的,又不是我定的。”
——就算你執意嫁給我,我也不會喜歡你。
“如果他執意要我履行婚約——”
——我不想委屈小珩做我的側室,你要嫁,就你自己來做側室。
“我可以給他個侍君之位,也算是給這段……感情……”他咬重了“感情”這兩個字,覺得很好笑似的,微微彎了彎眼眸,施舍一般,輕飄飄落下一句話:
“一個交代了。”
門口的人影早已僵硬成一座雕塑。
旁邊的侍衛聽到門内的談話,暗道倒黴,遇到這種事。
臉色青白,卻忍不住拿眼去看這位被俘虜十年,才被救回帝國的元帥之子。
慕燃臉色黑沉,雙拳緊握,側頰因咬緊牙關而隆起。
一張臉本就瘦脫了相,原本還剩個兩三分的俊俏,也在這番咬牙切齒中散沒了。
穿着華服也不像貴公子。
說的就是這樣了。
侍衛們越看越是覺得,殿下說得沒錯。
作為一個alpha,慕燃因為戰敗被俘虜,能力上就不行。
作為一個王夫,這張臉也不能看。
殿下那麼一個美豔至極的絕色美人,要是娶了這樣的王夫,不說帝都星這些權貴子弟,就是他一個侍衛,那也是會心痛的啊!
而且,他連最基本的大度都做不到!
一聽殿下心悅其他alpha,立刻就失态成這樣,确實不适合作為未來王夫。
不過侍君還是低了點,以老元帥的餘威,做個側君還是足夠的。
慕燃臉色青白交錯,五指緊握在手心,手背青筋蝤結。
他輾轉反側了一夜,天亮時終于想通了。
哪怕他已經被救回了帝國,成了高高在上的元帥之子,他還是不能和景佑硬着來。
原本飄在雲端的心重新沉回胸腔。
他礙于形勢所迫,終于說服自己,來找景佑緩和一下關系。
——大不了先哄一哄景佑,至少将小珩從聯邦救出來。
小珩向來心善,就連他這樣的階下囚,也不吝啬于釋放溫暖,就像一輪小太陽,不知道多少次替他擋住了那些想要刁難他的人。
要不是小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帝國,再見到父親。
如今他是脫困了,但景佑一舉打敗了聯邦,聯邦戰敗,國内矛盾頻發,亂成了一鍋粥,那些人心裡窩火,指不定會對小珩做什麼。
說不定……會把他當做軍事間諜抓起來!
一想到左珩可能遭遇的危險,他就吃不下也睡不着,天一亮就來了景佑寝宮。
誰知,他剛來景佑寝宮,聽到的就是這樣……讓人惡心的話!
慕燃僵立半晌,憤恨地看了大殿一眼,轉身走了。
殿内。
淮裴一直沉默着,景佑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終于,淮裴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我隻有一個問題——”
景佑眸子一動,墨眸光華流轉,眼底是即将捕獲心儀獵物的喜悅。
他點點頭:“你說。”
“如果我同意做質子,殿下可否承諾,兩國百年内不再起戰事?”
淮裴腰背挺直,雪色發絲披在肩上,淡金色的眸子中是某種不容錯辨的認真神色。
“這場戰争打了三十年,已經觸及到了國家的根本,無論是帝國還是聯邦。”
“現在還隻是AI機甲,等到機甲損耗殆盡,能源枯竭,就會有無辜的平民被迫踏上戰場,等到那時,就是真正的不死不不休了。”
他眸中浮現起幾絲懇切,仰望着他。
“殿下,收手吧——”
“不要讓戰火繼續蔓延下去了。”
景佑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
他想起那張被他當笑話看的情報。
——為了兩國和平?
頓了頓,他指尖輕點桌面,唇邊笑意嫣然:“淮裴将軍的誠意,隻是質子?”
淮裴靜立半晌,喉頭幹澀,纖長淺淡的眼睫垂下,在他本就白皙的面頰上落了一道灰色剪影。
“不僅僅是做質子,隻要殿下答應……”
他喉結上下滾動,艱澀道:
“淮裴……随你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