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裴是在半個月後被送到帝國的。
帝國安插在聯邦的間諜傳回消息,這位戰神聽過使者帶回去的條件之後,為了兩國和平,自己同意了這個條件。
兩國和平?景佑隻當個笑話。
國家和國家之間哪來的永久和平,實力對等談利益,實力不對等就等死吧。
他覺得這位戰神還挺識時務的。
帝國皇太子開口要他,無論他想或者不想,這質子他當也得當,不當也得當。
區别隻是自願與否罷了。
即使是在自己的寝宮裡,身上的衣服依舊穿的嚴嚴實實。
不過浴衣畢竟是浴衣,無論怎麼嚴實,脖頸到胸前一小塊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來。
他剛洗完澡,身上水汽未散,這會兒懶洋洋地斜靠在長椅上,黑發垂落在肩頭,和脖頸那塊雪白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頸窩深陷,隐隐約約能看見一部分鎖骨。
景把手裡的公文放在一邊,問道:“淮裴還有多久到?”
站在身後不遠處的侍衛上前一步,回答道:“回殿下,明天上午,殿下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記得把人送到我寝宮來。”
侍衛應答一聲,站回原位。
景佑望着窗外逐漸抽出新芽的枝條,重生後一直緊繃的大腦稍微放松了些,慢慢盤算起來。
前世的慘痛教訓曆曆在目,慕燃包藏禍心,絕不能留。
但是,老元帥病危,作為“鐵杆保皇派”,也是追随景帝建國的幾個功勳元老,元帥在帝國的影響力不容小觑。
為了穩定帝國的局勢,在拿到實打實的證據之前,慕燃暫時還不能動。
除此之外,上一世,他和慕燃幾次對戰,都有人和他裡應外合,偷偷洩露帝國軍事機密。
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還得一個個揪出來。
有點麻煩的是,這些人個個位高權重,不是割據一方的老牌貴族,就是上一個帝國還在時遺留下的曆史難題,一個賽一個的棘手。
景佑歎氣,要是有什麼方法,能直接除掉慕燃就好了,比如直接讓人暗殺了他。
但這種事情,想想還行,真要做起來,堪稱後患無窮。
元帥失了愛子,不可能就這樣不查,但要是讓他查出什麼來……元帥正處在氣頭上,就算他把對方叛國的證據拍在元帥臉上,估計都沒什麼用了。
元帥是忠心,但總不能指望人家忠君愛國到連獨生子都無私奉獻出來啊。
至于淮裴……
他要淮裴其實不是為了和慕燃賭氣。
淮裴的話雖然可笑,就像個無話可說、半點不誠心的幌子,或者直接就是嘲諷。
但是……
兩國和平啊。
這是多美好的願景。
聯邦軍部的官僚主義作風由來已久,近百年來衰落的厲害,如今沒幾個成才的,把淮裴控制在手裡,至少十年内,兩國不會再起紛争。
他就有時間抽出手來,把帝國内部的問題料理了。
而且……
景佑靠在柔軟的靠枕上,唇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當初慕燃以愛為名私奔時,怒斥他不懂愛,不懂百分百契合的伴侶有多難遇到,恨他像隻攔路虎,阻礙了他和心愛的人長相厮守。
但是,有一件事,景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當年帝國和聯邦兩軍對壘,一次偶然,景佑在戰場和那位聯邦戰神遙遙一見,幾乎是驚訝地發現。
他和淮裴的契合度也是百分之百。
景佑幾乎是厭棄地垂下眼角,嘲諷地想:
慕燃不是厭惡鄙夷他嗎?
誰還真就非他不可了?
要造反,可以,靠自己去造,别扒着他吸血。
而且,隻要慕燃敢動一下……
景佑漆黑的眼底泛出一絲血色,活像關在地獄的惡鬼睜開了雙眼,顯露出猙獰的獠牙。
.
第二天一早,那位和景佑有過一面之緣的戰神被五花大綁,送進了他的寝宮。
侍衛把人押上來,依次離開了大殿。
景佑剛從議政廳回來,一身儲君制服還沒有換下,黑金色外套刺繡精緻,白襯衣扣到脖頸,長褲包裹着修長的小腿,乍一看簡直長得逆天。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淮裴。
淮裴是典型的美人長相,單看五官就是說不出的清貴優雅,況且那一身氣勢,宛如古僧般的肅穆孤寂,披挂着千山暮雪,岑寂長夜。
大概是這段時間沒有心情打理自己,那一頭如雪的發絲稍微長了些,随意地披在腦後。
同樣雪白淺色的鴉睫下,是一雙琉璃般淺淡的淡金色眼眸。
“把他的手解開。”景佑吩咐侍衛。
“殿下!”
兩個侍衛頗為不贊同,躊躇着站在原地。
淮裴被聯邦送來時,雙手被束縛在合金做的鐐铐之中,就是怕他反抗。
這會兒大殿中隻有幾個beta,至于景佑,他是骁勇善戰,可他再骁勇,也隻是個omega,性别天生差距,不是戰鬥技巧可以彌補的。
更何況,那是淮裴。
聯邦赫赫有名的戰神淮裴。
沒了束縛,淮裴要傷人,沒有人攔得住他。
景佑不動聲色擡眸,和下方青松暮雪般跪的筆直的男人對視一眼,語氣加重:
“解開。”
侍衛無法,隻能小心翼翼靠過去。
聯邦送人來時,傳了一份電子密鑰過來。侍衛調出密鑰,解開了那把複雜堅固的鎖。
咔哒——
鐐铐落在厚重地毯上的聲音幾不可聞,侍衛卻像是被吓到了一樣,猛地轉身,跑回景佑身邊。
大殿中央,淮裴動了動手腕,兩指搭着腕骨,從地上站了起來。
霜雪般俊美的眉目一片平靜,擡眸看向景佑時,也不見怨憎和仇恨,雪色長睫下,淡金色的眸子裡一片疏離。
景佑坐在上首,将他一覽無餘。
半晌,他放下支着下颌的手肘,換了個稍微正經的姿勢,垂目看向淮裴,濃黑長睫下,黑眸潋滟,流轉着絢爛波光,“好久不見——”
“淮裴将軍。”
淮裴似乎被這聲“将軍”觸動,眸子裡掠過一絲漣漪,很快消失無蹤。
景佑含笑看着他,“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嗎?”
“不知道。”淮裴回答的很快。
景佑緩緩漾開笑意,本就極盛的容貌越發燦爛奪目,比天光還要耀眼。
他挑眉:“真的不知道?”
淮裴垂眸,擺明不願再搭理這種無聊的問題。
景佑笑了一聲。
“淮裴将軍非要說不知道,那我——”
他話音一頓。
下一秒,淩霄花香信息素在大殿中迅速蔓延。
香味熱烈馥郁,幾乎讓人頭暈目眩。
景佑支着下颌,饒有興緻地看着大殿中央的淮裴。
alpha眼尾染上一抹薄紅,像是給純白的畫紙添了一筆旖旎色彩,呼吸聲肉眼可見地加重了,眼神一時清醒一時迷茫。
在alpha眼裡,omega的信息素就是特調香水,契合度越高,聞起來就越是香甜誘人。
信息素一放即收。
短短一瞬間,卻已經足夠淮裴明白什麼。
百分百的契合度,說得誇張一點,哪怕兩人站在萬人之中,隔着人群彼此對視一眼,都能準确地認出對方。
更何況景佑還放出了信息素。
這原本是非常不禮貌,甚至能被稱為輕浮浪蕩的行為,但是用在這裡,莫名有種一切盡在不言之中的感覺。
淮裴眼裡閃過一抹詫異。
景佑站起身,從上方離開。
腳步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沒有任何聲響。
他信步走到淮裴面前,淮裴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看着他。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錯。
淮裴短暫的失态還沒完全消下去,在他原本的底色映襯下格外明顯。
景佑情不自禁伸出手,指尖落在青年側頰。
不知為何,淮裴竟然沒有躲開。
他的手一寸寸下移,緩慢地滑落,最後從下颌離開,落在他肩膀上。
淮裴蹙起眉。
在淮裴抑制不住伸手來抓他的時候,他五指猝然用力。
淮裴唇畔動了動,低下頭,單膝跪了下去。
景佑彎下腰。
兩人近距離盯着彼此的眼睛,連呼吸都相融在一起。
他嗓音含笑近乎呢喃,補完了後半句:
“那我就隻能當你真的不知道了。”
兩人近在咫尺,景佑清清楚楚看見淮裴劇烈收縮的瞳孔。
黑發青年墨韻明豔的眸中沁出笑意,鳳眼眼尾微微上挑,濃黑長睫鳳尾蝶振翅一般,向上輕輕一動,這刹那間的絕豔簡直是攝人心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