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近中年,但眼前的人絕對是他在副本裡遇到的顧思。
南星極力按捺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隻是露出了禮貌的笑容,“很高興能見到你,顧總。”
“先坐下吃吧。”
顧思微微擡手。在少年時的意氣風發淡化後,他身上顯露出随歲月而釀造出的沉穩姿态,莞爾道,“我一直想見見你。”
南星随經紀人落座,桌子上已經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菜式,十分豐盛。他用餘光打量着顧思,“顧總找我有什麼事嗎?”
“确實有事。”
顧思不置可否地點頭,“等吃完吧,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南星捏住筷子的手微緊。許久後,他不動聲色回答道:“好。”
這一頓飯席吃得很沉默。
無論是南星還是顧思都閉口不言,唯有劉向前時不時開口,試圖調節氣氛,但卻也沒起到什麼作用,隻有南星偶爾會搭上幾句話。寂靜的包廂裡,唯有空調運作聲悄無聲息地響起。
到最後劉向前也幹脆放棄了說話,悶頭苦吃起來。
一頓飯很快結束。
顧思優雅地用遞來的熱毛巾擦拭着臉,他笑着說:“抱歉,遵循家訓,食不言寝不語,我不習慣在飯桌上談話。”
在顧思撂下話的那一瞬間,南星就跟着放下的筷子。
他虛僞地恭維道:“這是個好習慣,看來顧總家風甚好。”
“并非如此,”顧思聞言笑了,臉兩邊的細紋随着笑擴散開來,他搖着頭,“雖然說是家訓,但我家卻沒幾個人照做的。其中最叛逆的就是我那個哥哥了……”
他頓了頓,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望向南星。
“似乎沒有和你提起過,”顧思輕描淡寫地說着,“我的兄長名為顧景。”
南星毫無反應,他早已經猜到這點。
而劉向前卻有些驚訝地叫道:“什麼?顧景?是《血色婚禮》裡那個嗎……”
“對。”顧思樣貌保養得極好,一頭黑發油亮濃密,隻有鬓角處悄無聲息露出點白絲,顯示出歲月的痕迹。
他平靜地丢下了個重磅炸彈——
“《血色婚禮》這部電影是根據真實事件拍攝。”
雖然早已有了猜測,但在心中的想法被證實時,南星還是不由得感到頭皮發麻。他微微起身,啞聲問道:“那顧總,你想帶我去哪裡?”
顧思隻是笑了下,“等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用完餐後,南星上了顧思的車。那是輛低調的黑色豪車,不顯山露水。劉向前想跟着上車,顧思卻搖頭拒絕,“我想和南星單獨說一些話。”
“南星……”劉向前擔憂地看了南星一眼。南星眨了眨眼,“劉哥,你先走吧,我也好奇顧總想和我說什麼。”
劉向前皺着眉,被顧思身邊的保镖委婉地請走了。離開前,他還回頭朝南星喊:“有什麼問題立刻打我電話……”
“放心,我知道的。”
南星輕輕說完這句話,車門被合上。車上沒有其他人,顧思坐在駕駛位充當司機,“你的經紀人很關心你。”
南星淡淡:“劉哥是個好人。”
“這點倒是也如出一轍……”顧思低低重複道,“《血色婚禮》是由真實事件拍攝的,而片中你所演繹的角色也同樣如此。”
“他很有魅力。”
說着這話時,顧思唇角彎起個不知算不算譏嘲的弧度,“能夠讓身邊所有人都為他魂不守舍,為他操碎了心。”
他短促地嗤笑道:“當然,最着魔的就是我那個哥哥了。”
刺啦一聲,車如箭矢般沖了出去。南星沉默了幾秒,在開口時,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竟不易察覺地顫抖着:“你的哥哥……是顧景?”
窗外的樹和建築物飛快褪去,顧思的聲音夾雜在車輪聲中響起。
“确實如此。”
南星感覺腦子亂成一團,完全理不清思緒。如果血色婚禮是真正發生的事情,顧景又确實存在的話,那麼顧氏集團的總裁為什麼會是顧思?
顧景又去了哪裡?
但南星沒問出口,而顧思似乎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車最終在一處墓園前停了下來,墓邊無風,就連細微的聲響似乎都被吞噬。這裡是死亡與寂靜埋藏之地。
顧思停下車,往墓園裡走。南星安靜地跟在對方身後,顧思走得很快,他有些喘不過氣來,臉色都微微發白。但南星沒有出聲喊住對方,隻是倔強地繼續往前,任由後背被汗水給浸濕。
穿過七拐八拐的鵝卵石小路,他們最終停留在兩處并排的墓碑前。
“到了。”
顧思心情複雜地凝視着前方的墓碑。
南星順着他視線望去,瞳孔不由自主地縮緊。那是兩座并排着的墓碑,一處是他在電影裡彩蛋所看到的南星之墓,而另一塊碑上沒寫名字,隻簡單刻着幾個字:南星摯愛之人。
“這是……”
南星困惑地看向顧思。
顧思平靜地叙述道:“顧景自出生起便是顧家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原本顧家的産業是輪不到我繼承的,但是,”他自嘲地笑了下,“我的兄長在二十年前就失蹤了。”
南星肩膀微顫。
顧思仍隻是專注地盯着墓碑,他的眸中似沉澱着千言萬語,“他失蹤了,失蹤前隻留下了這塊和他戀人并排的墓。”說着說着,他聲音低了下來,“我的哥哥,可真是個狡猾的人啊……”
他的口吻明明是憎惡而又憤恨的,卻又藏着一抹莫名的怅惘,“從小到大,我一直想赢過他。但是真遺憾啊,”顧思閉上眼,表情似哭似笑,“直到他失蹤前,我都沒有赢過他,哪怕一次都沒有。他就那樣消失了,我再也沒有勝過他的機會了……真狡猾啊,他一直都是那麼惹人生厭,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但情緒的失控隻是一瞬,顧思很快又恢複了沉穩。
“這地方你很熟悉吧?”他揮了揮手,指着這片墓地,“影片的彩蛋就是在這裡拍攝的,同理那座教堂和小島也是實景拍攝。”
提到彩蛋,南星忍不住發問了:“彩蛋中關于你的戲份,有個你删除和蘇淮消息記錄的内容,這是……?”
“我和蘇淮準确來說應該是合作關系。”
顧思解答道:“我看見了顧景……親手殺死他的戀人,我覺得這件事可以利用。但是我信不過我身邊的人,我身邊的人基本上都是顧家的。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想的,但那時候我突然想到了蘇淮,于是我告訴了他這件事。”
他用平靜的口吻說着殘酷的事實——
“在知道這件事後,蘇淮幾乎瘋掉了——因為顧景殺死了南星。”
“陷害顧景的計劃是我和他一起制定的,包括他的死法也是他畫出來的。他先服用了毒/藥,然後由我來分/屍。在執行的時候我差點吐出來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顧思自言自語般感慨道,“他真的對自己太狠了。”
“計劃是他提出的。當然,他可能還有更多方法對付顧景吧。我當時沒想那麼多,但我現在回頭,卻覺得他或許隻是不想活了。”
明明隻見過一面,南星此刻卻無端被震撼到了,他手指都在顫抖着。
“他制定的死法……為什麼這麼殘忍。”
“他是在贖罪。”
顧思緩緩地說着,“他說他是在贖罪。”
他輕柔地吐露出答案:
“他在祈求神明的饒恕——因為他沒能保護好,沒能拯救他的神明。”
所以才挂在十字架上啊……
南星臉色慘白如紙。不知為何,他此刻渾身戰栗。他下意識往後退了步,“那,蘇淮呢……”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掩飾般彌補了句,“我的意思是,他也是真實存在的人吧?那他的家人呢?”
“他沒有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