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可是溫書累了?”
沈清在半邊衣襟被海棠樹影籠罩,柔聲傳來,一雙盈潤若秋水的杏眸看來,溫婉柔情。
望着那雙淺茶色的眼瞳,倒映着他肅穆的面容。
洛裘钰唇角微彎,噙着一絲淺淡的笑意。
“恰好路過,休息片刻……看來夫人是頗為喜愛那顆海棠。但外頭風大,夫人衣着單薄,佩雲你怎麼不帶上件披風,免得受風着涼。”
不等佩雲回話,沈清淡笑道,“不用,妾身正好要回去盤賬。”
那日,她将計就計,但到底是讓洛裘钰看見她與俞化風同處一室。
男人的劣根性,她上輩子就領教。
她不圖洛裘钰之後都對她心無芥蒂,但願他還能信守那三條誓言,一年結束,她就可遠離,不再與他在有什麼瓜葛……
洛裘钰心情同樣複雜,欲言又止。
兩人一個立台階之上,一個站台階下。
一時吹來陣陣微涼的清風,簌簌的卷起兩人金線密織的裙擺,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耀着絢彩。
沈清避開他的視線,心中隻按定一個念頭……
回到廂房,她心神仍是久久未定。
佩雲見她茶水未動,隻想是因俞大少爺驚吓了她,不禁開口勸道,“小姐,你的臉色自見了姑爺便不好了,要不讓小廚房準備些新鮮的點心?”
“不。”
沈清搖了搖頭,現在提不起半分胃口。
為将來之事憂思,她走到桌案,提起陶瓷毛豪,在宣紙上練起書法。
每逢憂思不斷,她總會練起字。
佩雲從小陪伴長大,自然清楚小姐此刻需要的是獨處的安靜,小聲摒退了房内侍候的丫鬟們。
“順。”
沈清揮動筆豪,在略微粗糙的微黃紙面,柔軟的筆尖像是她的心,一遍遍尋找更優美更恰當的立足方向。
但重生的未來,已然悄然改變了一角。
她握着筆杆的手指微顫,筆架前隻亮了一盞燭光,窗棂外吹來一絲涼風,橙黃渺小的火苗顫顫巍巍,搖擺不定。
在門外守候了一時辰,佩雲見到佩蘭雙手交疊腹前,匆匆趕來,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禀報。
“快讓我去見小姐。”
佩雲搖了搖頭,對好姐妹道,“好姐姐,随我進來,不過小姐現在神色勞倦,怕是沒精力來聽這些……”
“無事,左右是月華樓的動靜,小姐聽了說不定會高興一場。”
等二人進來時,沈清已然收拾好自己的黯然的情緒。
畢竟是死過一回的人,再沉湎于未知迷惘,那才是辜負了老天爺的垂憐。
沈清按捺下,心底那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就聽佩蘭娓娓道來,語氣捎帶絲譏诮:
“小姐,奴婢剛打聽到,靈青姑娘懷了身孕,去玉蘭苑找大夫人索求正妻之位,現在已經找來府醫診脈,再次确認。”
“正妻?”
連佩雲也不得不震驚,甘姑娘竟是個放蕩無羁的浪貨,大着肚子找上姨母。
沈清黛眉微蹙,“如此荒唐行徑,不說女子未出閣前不可與外男私相授受,她居然敢藐視世俗之規矩,去找她的姨母,怕是以腹中胎兒,要挾來的正妻之位。”
“實在愚蠢!”
佩蘭贊同的點點頭,饒是丫鬟,也斷然做不出這種傷風敗俗之事。
若不是宮氏有心封鎖消息,就憑甘靈青這麼大搖大擺的趕去,隻怕不用一天,整個京城就要流傳俞府寄養之女未婚先孕的醜聞。
這俞家女娘們今後的婚事怕是要艱難許多。
“此事連我說出來,都覺污了口舌,真不知容荷親身見證,又是何等的難堪。”佩蘭又看向沈清,穩重如她,也難免傾瀉了幾分不滿。
沈清雖不喜甘靈青的犯蠢之事,但正因如此,她才好拿捏,之前在夢裡所見的事,可比這更出格的都有。
“既然大夫人不想走漏消息,我們的人也閉緊口風,但老夫人那邊怕是瞞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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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壽居。
佛堂内,念經撿佛豆,老夫人像是隔絕紅塵的世外老人,可聽到貼身嬷嬷傳來的話。
她手裡撚了一小把的佛豆,随着手指松散,佛豆全部灑落到地磚上,沙沙作響。
“反了,反了!”
俞老夫人蓦地睜開渾濁的老眼,氣得劇烈的咳嗽了兩下,“咳咳。”
“老夫人,你當心點身子!”嬷嬷扶住她的臂彎,小心斟酌道,“甘姑娘是大夫人的娘家外甥女,就算許配給易安少爺,也勉強夠身份……”
“你也說是勉強,我易安孫兒,科舉在即,卻不能有這樁醜聞。若甘靈青是個婢子,我早就打發去莊子,這胎真是來得不是時候!”
老人雖期盼着有曾孫降臨俞府,但不是以這麼不恥的行徑誕下。
若被列祖列宗得知,故去的老太爺怕是都要親自責問她,如何管教的俞府。
俞老夫人被順得平複呼吸,冷靜了會,才問,“府内的下人們,你再去嚴加防範,若有那個嘴上不把風的,直接清理出俞府。”
這清理二字,嬷嬷眼前閃過絲暗光……
“說起子嗣,子雲後院卻不見動靜,沈氏一來快兩月餘,不見傳來喜訊。”
嬷嬷扶着她,移步到羅漢床軟塌上。
堂内伺候的丫鬟,端來一托盤的茶水點心,還有老夫人常用的藥丸,免得好不容易病愈,又急火攻心病倒。
“沈氏瞧着是個乖順懂事的,必定能為子雲少爺誕下孩兒,倒時老夫人必能膝下承歡。”
聽她這麼說,俞老夫人心底卻沒那麼痛快。
到底不是親孫子,即便有幾分寵愛,又不希望洛裘钰的風頭蓋過俞化風。
視線掃過茶幾剛呈上來的桂花糕,
俞老夫人忽而歎氣:“我是不是不該同意宮氏當初的提議,若易安的夫人是沈氏……”
“老夫人!”嬷嬷驚聲提醒。
自覺失言,俞老夫人喝了口水,沒有将用的心思,語氣淡淡,“這些都撤下去,讓後院的人都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