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讓佩雲接過書信,她坐在八仙桌邊的繡墩,小丫鬟端來沏好的茶,還有小廚房置備的糕點。
逐字逐句的讀過信件,她才知蘇晴雯這幾日,還真探查出端倪。
原是她房裡被人放了紅花。
長時間接觸便會避孕,可此物畢竟是藥三分毒,浸染太久對身子也是有害無益。
“哎……真是苦了她。”沈清唏噓,“幼年相伴長大,那麼一對令人豔羨的青梅竹馬,也抵不過歲月磨砺。”
她之前的擔心都成了真。
這妾室一多,人心便亂了,各自都計較有沒有少了自個的。
偏偏蘇晴雯又是個軟和性子,對這些妾室向來和和氣氣。
可别人卻領不了她的好。
究其根本,還是男人管家無能。但凡兄長敬重蘇晴雯,也不至于讓妾室氣焰那麼高。
沈清讓佩雲放在銅爐裡燒了書信去。
“莊子收成了些瓜果,你差人送點去沈府,給沈少夫人。”沈清喝了口茶水。
佩雲應了好,忙去辦事。
休憩了會,她拿出莊鋪賬本,細細捋清生意不景氣的原因。
除開奴仆怠慢外,這些年莊鋪的産出,的确跟不上市面。
京城就那麼大塊地方,競争可謂激烈,若非質量足夠好,老百姓甯可買更便宜的次等品。
夜漸深,沈清才放下毛筆。
丫鬟便來給她松肩捶腿,緩解了她一身酸痛。因着老夫人沒來傳話,晚上便可在院子自行用膳。
佩雲領着幾個小丫鬟,在八仙桌旁布讓菜肴。
無意間,她餘光瞥見窗棂外,書房門窗依舊透着橙黃燭光,不禁開口:
“大爺,可有用膳?”
佩雲搖了搖頭,“最近小廚房說大爺用膳用的晚,常常需要回熱飯菜,想來今日也是如此。”
這麼忙?
讀書也不必如此忘寝廢食。
沈清擔心他累及身子,“你去支會安青一聲,提醒他讓大爺多少将用些。”
用完飯,踏春遊玩的疲憊席卷而來,她沉沉睡去,可依舊在碧紗櫥留了一隻蠟燭,沒有光她便睡不着覺。
書房那也亮燈到後半夜才撤去。
清晨初陽高升,請完安後,沈清不自覺來到囿牆這邊栽種的海棠樹苗旁。
小苑正好在澆水,見她過來忙行禮。
“你先忙别的事,這邊就讓我來。”沈清接過葫蘆瓢。
清透的井水被她仔細澆灌在樹根,每一瓢的用量,她都把控得很好。
這還是得益于,母親親手指導她,如何養護樹木,保護根系不受損,沒想到有一天,她還能再實操一遍。
小苑走之前,好奇的回望了一眼。
本以為夫人深居閨閣,十指不沾陽春水,怎麼會這些下人幹的粗活?
出乎她的意料,沈清不僅手法娴熟。
甚至比她做的還好。
還真不是紙上談兵,小苑臉色微紅,到底不敢有任何輕視。
沈清讓佩雲拿了根米白襻膊,系起衣袖,纖細柔美的小臂半露在外,像一截玉藕,肌膚光潔無暇。
淡紫色雲紋襦裙穿在身,襯得她身量苗條,凹凸有緻。
從竹林繞來廊道,洛裘钰便被吸引心神。
停駐腳步,他細細打量了會,墨眸掠過一絲訝異。
“夫人,可是喜歡這顆海棠樹?”他笑問。
沈清正好在察看,樹杈處是否有蟲害,耳畔傳來那道低沉含了絲笑的嗓音,她才停手。
“這顆海棠樹原先聽是安青幫着種,後來就讓小苑那丫鬟來照料,妾身見她還未澆完水,便也想試試上手。”
洛裘钰笑容溫潤,目光落在沈清臉上。
不像之前那樣闆着張面孔,此刻她笑得明媚張揚,像是一輪耀眼自信的小太陽。
“你不好奇為何獨獨栽種在這?”洛裘钰墨眸盯向她。
難道不是你想吃海棠酥。
這麼說不妥,沈清斟酌了話,“那可要問栽樹人了。”
洛裘钰沒看到她有别的情緒,自己都未察覺的失落了會。
如此便好,互相守着誓言。
“是我命人栽種的,自古便有春時種樹的習俗,正好滿園缺了些花色。”
洛裘钰随口又說了些種海棠的相關事宜,讓沈清聽得啧啧稱奇。
倒沒想,他卻頗通種植之道。
沈清點點頭,“原來如此,等海棠樹稍微長大些,說不定還能賞花……”
話音漸弱。
她差點忘了,一年後他也不一定還能安好,眼下承諾豈不言之過早。
“正好妾身昨晚整理了下莊鋪的賬本,目前生意急需調整策略,還得抽空帶人去看看市面上的貨物。一些原先被奴仆篡改的價格也得回調,不巧的是,若是動蕩太多,會引來底下人的不滿。”沈清轉開話題。
莊鋪都需要有人管着,她不可能時時刻刻去監管着。
因而,需要一些調教好的下人,代她完成運轉莊鋪的使命。
洛裘钰沉吟片刻,“你考慮得周全,若是缺少銀兩,盡可來找安青支用。那些心生不滿的,你放開懲治了也無妨。”
言下之意,便是對沈清的全然支持。
佩雲攜丫鬟呈上來茶水,放在院落的石桌。
“除卻莊鋪一事,今日老夫人也說今兒三房的人已經到了京城附近,估摸着晚上就能入府。明天便會置辦起洗塵宴,你可準備好禮品?”
洛裘钰端起茶杯,修長的手指搭在青釉面,越發顯得指節圓潤,不見平常男子的粗狂。
可見是一雙能讓女子嫉妒的手。
沈清失聲笑了笑,唇角的那顆小黑痣,也跟着動了動,嬌俏而明豔。
“三房升遷,又是從江南富庶一帶而來,能見過的稀奇物件必不會少。也就随着禮置辦了些,無非一些女娘們喜歡的口脂,還有郎君們不論大小都統一送古玩。”
庫房裡能拿的出手,也就這些。且不知三房人如何,隻循着禮數随個禮。
洛裘钰本也沒想送太貴重。
一來免得招搖,二來也劃算不來。
說了小半會,沈清才恍然,他們難得一起說了這麼久的話。
平日裡他總待在書房,或是出去府學。
此刻他們互相聊着家常,倒像一對老夫老妻,各自都習慣了彼此說話的方式。
這也恰好是沈清上輩子所期望的,但今生在她意料之外,卻不知,能維系多久。
沈清忍不住看向洛裘钰,想從那雙琥珀色的瑞鳳眸中看出點别的來。
看不透。
她總覺得外表溫謙的他,不是真正的模樣。
可以肯定的是,洛裘钰對她依舊恪守誓言,那她自然也要收好本心。
或許半年、一年……等她報完仇,也就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夫君,妾身還有些繡品沒繡完,就先告退。”
沈清先告辭回房,從明走到暗,淡紫色身影消匿于轉角。
廂房門扉半掩,隻傾瀉出淺黃燭光。
安青出聲提醒:“公子,你可要回房,今兒的早食你還未用。”
方才他可看得明明白白,夫人在時,公子臉上笑容都多了些。
可等夫人走後,周圍溫度都莫名驟降。
“你這差事辦得卻好。”洛裘钰睨了他一眼。
伸手拂過樹杈處的海棠花苞,這幾天的澆養,有些花骨朵就盛開了,漸變粉色,嬌豔……
他手指一頓。
在安青驚訝的眼神中,咔嚓,折了半枝下來,抖落了幾片花瓣在泥土。
“小心些,插在案中案上的觚瓶裡,裝些水莫讓旁人接手。”
安青應了聲好,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這是在點他偷懶呢,以後他可得精心伺候這半枝海棠。
但說是海棠,其實還是公子對夫人的心意。
安青咧咧嘴,嘿嘿一笑,捧着花跟上自家公子的腳步。
琴台閣。
宮氏等人過來時,俞化風還躺在床上叫苦不疊。
“你也是,怎麼好端端的起這疹子?”她心疼的給兒子掖了下錦被。
“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