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柔和，撒在這片小船上，為他們兩人鍍上了一層若有似無的銀光。

李晴央拿起一塊糕點，正要往嘴裡送，忽的想到什麼，她左看看右看看，心中生出一個疑問：“沒有船夫嗎？”

沒有人撐船，那這船要駛向何處啊？

“今夜無需船夫，就讓這船随波逐流吧。”裴既南送了一杯酒入口，淡然道。

字面意思的随波逐流，這倒是聞所未聞。李晴央覺得新奇又有趣，往日她們做事都有目的有所求，今夜來一場漫無目的的遊船，确是别緻。

她将糕點送入口中，細細咀嚼起來，“這點心與我平日裡的吃的不一樣，是哪裡來的？”

“這是皇寺中的齋點，我恰好路過，見供奉禮成他們換下盂蘭盆，就讓他們取了幾樣給我。”裴既南就着酒品嘗點心，散漫随意地解釋。

盂蘭盆節取盂蘭盆中的吃食？

李晴央總感覺怪怪的。

據她所知，盂蘭盆是一個個鑲着金玉的大盆，裡面裝着幡花、燈燭、衣裳、鮮花、水果、點心、素菜，這些東西都是供物，是獻給諸佛的，供奉禮成後應當由僧衆分食，才符合“目連供養十方僧衆以積德救母”的寓意。

如今他們吃了理應供給僧人的齋點，似乎有些不合習俗。

她垂眼看了看手中剩下半塊的糕點，遲疑起來，連帶着嘴裡的咀嚼也停住了。

察覺到阿晴的猶疑動作，裴既南眼底閃過一絲不解，“我竟不知，阿晴禮佛之心如此誠摯。”

相處這些日子以來，他見她并非是見廟即進，遇佛辄拜的虔誠之人，而且她祭祀供奉都是按照祖制來，依禮而行，并未有多添的舉動。

他便一直以為她不甚信仰佛教。

哪知李晴央輕笑一聲：“若是上官嬷嬷在，她定要長篇大論地說我了。”

“幸好她不在。”她一口将手上的糕點吃掉，十分享受地品嘗起來。

原來她是想旁的事。裴既南不免一笑，自己果然還是清楚阿晴喜好的，虛無缥缈的鬼神怎能與眼前的美食相提并論？

看她吃得起興，很快就填飽了肚子，打了個悶嗝。裴既南無奈搖頭，取出軟靠放在她身後，“你又醉又飽，該犯困了。”

原本李晴央還不覺得困覺的，聽他這麼一說，醉意裹挾着睡意一下就上來了，上下眼皮直打架，腦袋變得迷迷糊糊的。

可她還什麼都沒做呢，就這麼睡一晚，真是浪費絕好時光。

她不願躺下，雙眼泛着漣光望向他。

“待會兒到了，我再叫醒你。”裴既南握着她手臂，輕輕扶她躺下。

到了？到哪裡？

李晴央不明所以，到岸上還是到目的地，随波逐流的小船應是到不了岸上，那就是此行其實還是有目的地。

她想問清楚，奈何敵不過困意來襲，還未出聲就入睡了。

裴既南側躺在她身旁，靜靜望着她的睡顔，為她抹去殘留在紅唇上的糕點沫沫，指尖觸到柔軟溫潤的唇瓣之時，他身形一頓，情不自禁地舔了舔齒尖。

他方才也吃了同樣的糕點，自己唇舌之間的滋味與阿晴口中的是一樣的嗎？

心中生出一股好奇，裴既南漸漸靠近那抹嫣紅，不料中途兩人的鼻梁撞上了，阿晴眉頭一皺，他随之定住，不再往前，隻默然等待她睜眼。

過了好一會兒，她都沒有醒來，他隐約能看見她眼皮之下的眼珠轉了轉，而後歸于平靜。

顯然是又睡過去了。

他倏地想知道，若她真的此時醒來，瞧見這般親近的他，會作何反應。

第一瞬間大概會臉紅吧。

至于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他就猜不中了。

畢竟第一回到甘露殿時，她竟然敢直接跳上他懷裡，真是讓人始料未及。

他的阿晴，總是會帶給他驚喜。

這般想着想着，目的地就到了。

看着周圍的景象，裴既南甚是滿意，這才是他要帶阿晴欣賞的景緻。

僅僅是随波逐流賞風與月，不足以讓他大費周章至此。唯有令人震撼的美景，能與他們兩人相配。

“阿晴。”裴既南叫醒她。

李晴央正睡得香，被聲音喚醒後緩緩睜開雙眼。她先是看見近前的裴既南，想起今夜她們泛舟河上，随後瞧見水上的光亮，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隻見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數不勝數的蓮花燈，照亮了整個河面，宛如白晝。

他們處在蓮花燈之中，感到着燈芯的熱意與光亮，這種光與熱不同于繁星明月的清冷，不同于正午燦陽的濃烈，是一種獨一無二的光景。

蓮花燈中的蠟燭滋滋燃燒着，散發着熾熱的氣息，炙熱傳遞到李晴央眼中、肌膚上，令她深深陷入震撼當中。

“盂蘭盆節時，人們會在河中放蓮花燈祈禱祝願。京城的河水都是順着一個流向，所以随波逐流，最終會來到此處，賞燈景。”裴既南望着阿晴，眉間現出笑意。

“真好看。”李晴央被蓮花燈震顫着心神，她目不轉睛地看着這景色，怎麼看都看不夠。

“是啊，真好看。”裴既南看着李晴央道。

美景襯美人，更顯得美人攝人心魄。蓮花燈的微光映照在阿晴臉上，她的面容好似變成了盛開的蓮花，綻放着萬千芬芳。

片刻後，他拿出兩個蓮花燈，遞了一個給阿晴，“阿晴有什麼沒實現的願望嗎？”

民間傳說，盂蘭盆節用蓮花燈許願，會心想事成。李晴央知道這個典故，她接過蓮花燈，卻遲遲沒有放下水。

她最大的願望是能好好活下去，可這是與原書的意志相違背的。

若原書有命運這一說，這書中的神佛定會讓她按命數走向死局，又豈會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