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裴既南拱手一禮。
“你今日怎的有些遲了,是軍中有什麼事情嗎?”李晴央看着他坐到自己右側,柔聲問道。
“無甚大事,不必憂心。”裴既南望着阿晴笑道。
他端坐席位,拿起案上的越窖青瓷杯,眼底輕蔑一閃而過,“我記得此次茗戰準備的是白瓷,怎麼換成青瓷了?”
早知他會問,李晴央已提前想好了答案,她将方才的情形“潤色”一番,說與裴既南聽:“外祖母想着青瓷可鮮豔茶湯色澤,定能讓今日茗戰酣暢淋漓,便将青瓷贈我了。”
話中絲毫不提元少卿,唯恐多生事端。
聞言,裴既南神色中浮現出一分詫異,随即眉眼中升起一抹欣然與得意,“元老太太德高望重,所思所想定不會出錯。”
他瞥了一眼元家席位的方向,極其輕微地哼了一聲。
這時,左側的鎮國公捋了捋長須,說道:“茶道講究備器,選水,取火,候湯,習茶。如今茶盞用的是最上乘的青瓷,不知用的是什麼水?若是水不好,再好的青瓷也不過是虛無之物。”
“今日用的是井水。”上官嬷嬷躬身答道。
“陸大家曾言,山水為上,江水中,井水下,這尋常井水,确實埋沒了青瓷。” 鎮國公連連搖頭。
“我記得青水台後面就有山泉水,何不取來?路程近,耽擱不了太久。”鎮國公夫人提議道。
裴既南看向鎮國公:“我與二位所見略同,已命人取了山水,算時辰,應該快到了。”
“好好好!”鎮國公拊掌大笑,“今日既有青瓷,又有山水,我們有口福啦!”
群臣議論起來,面上皆有喜色。
不一會兒,侍從們從遠處而來,他們推着幾輛木車,每輛車上都擺放着一大缸水,齊步走到看台中央。
“山水鮮爽甘醇,臣獻與殿下,助殿下品茗。”裴既南笑道。
“相王有心了。”李晴央颔首以謝。
不知為何,茗戰尚未開始,青水台就彌漫着一股無聲無味的硝煙氛圍。
她多看了兩眼山水,總覺得裝水的大缸有些眼熟。
“這水缸……”鎮國公也注意到了,不可置信問道,“是越窖青瓷的水缸?”
裴既南此時正拿起越窖青瓷杯,喝了口茶,他不禁一笑,“鎮國公果然眼尖。”
鎮國公啧啧作奇:“瓷器愈大,愈難燒制。燒制小杯尚且要曆經艱辛,燒制如此大的水缸,定要付出千萬倍的心血,這麼難得的青瓷缸,老夫今日可算是開了眼了。”
“不過是府上積灰的一些物件,鎮國公言重了。”裴既南客氣道,“這些物件能為殿下助興,是它們的榮幸。”
李晴央詫異地望着他,神态中充滿了感慨之意。
她方才已知曉了越窖青瓷是何等珍稀的器物,不曾想他竟帶來了碾壓青瓷杯的青瓷缸,看着這做工精美的龐然大物,真是令人歎為觀止啊。
裴既南謙遜地微微點頭,仿佛在說這并非什麼大事。
“殿下,時辰已到,該開始了。”上官在一旁提醒。
“嗯。”李晴央應道。
一時間,樂響舞起,品茶大會拉開帷幕。
衆人紛紛陶醉在輕歌曼舞之中,但有少數幾人臉色極為難看,一陣青一陣白的。
裴既南賞着歌舞,嘴角不覺揚起:“今日的歌舞不錯。”
不一會兒,鬥茶的五人上了看台,娴熟烹起茶來。
一衆人中,李晴央一眼就瞧見了洛荊,他因為年歲小,身量不高,本來是不醒目的,可他今日一身雲色圓領袍,氣質出衆,動作如行雲流水,與旁人截然不同,因而吸引了衆多觀賽之人的目光。
隻見他從綠油囊中取出漉水囊,濾水去蟲,然後用木炭大火燒水,接着取出一塊餅茶,炙茶碾末後用羅篩茶。篩完茶,正好水開,他加入鹽與茶末煮茶,待水如騰波鼓浪般沸騰,便将茶水舀入杯中。
如是一番,茶就煮好了,經由宮人之手呈給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家和李晴央、裴既南。
這茶的色香味俱全,浮于表面的細輕泡沫如同漂浮的白雲,仿佛洛荊将天邊的浮雲摘了下來,置于瓷杯中。
李晴央端起茶杯小酌一口,嘗到了茶中蘊含的淡淡松花氣息,很是特别。
她贊歎道:“真是好茶!哪怕是将這茶與霧針相比,它也毫不遜色啊。”
“茶确實是好茶,隻是霧針絕世無雙,這茶還是望塵莫及。”鎮國公笑着反駁。
李晴央笑了笑,沒有再往下說了。
而裴既南品茶之後若有所思,好似聯想到了什麼,沉默地看着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