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揚的墨發遮住了她大半臉頰,卻難掩其中的恣意與歡欣,她好似化身烏雲之後的半角太陽,照亮着一方小天地。
裴既南不覺握緊了拳頭,他用力至深,指甲嵌入布滿厚繭的掌心,久違地感到了一絲疼痛。
疼痛很快就被鋪天蓋地的高大樹木掩蓋,兩人兩馬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這就是……”李晴央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她眨了好幾下眼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的奇花?”
“是。”裴既南望着她呆愣的臉龐,眉峰微不可察輕輕一挑,“奇否?”
隻見官道兩旁,密密地種着兩人高的花木,時下正是花開的季節,每一根枝丫上都盛放着絢麗的紅花,空中彌漫着怡人香氣與清風吹落的花瓣,地上遍布落花,落花将官道變成了一條赤紅花道,豔麗至極,炫目至極。
“奇,真真稱得上是奇花。”李晴央目不轉睛地觀賞着赤色花朵,攤開手掌接住了一朵飄過來的紅花。
這花形似風鈴,散發着濃烈的氣息,聞着讓人心曠神怡。她很喜歡這味道,猛吸了好幾口,興奮不已。
裴既南下馬,扶阿晴落地觀花,“太平山最奇的便是這紅陽風鈴木,自從聖皇命人種在此山中後,此花便成了豐朝的象征,年年皆有絡繹不絕的賞花客……”
他還沒說完,就聽見後面傳來一聲驚呼:“開了!紅陽風鈴木開了!”
幾個背着背簍的布衣百姓見着這景象,皆雙膝跪地,雙手舉向天空,似乎是在感恩神的賞賜。他們謝完神靈之後,緊緊擁抱在一起,高興得手舞足蹈,更有人激動地哭了出來。
李晴央有些不解,“花雖好看,也不至于看哭了?”
“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這花今日才開的。”裴既南因這無意間的好運甚是得意,他給阿晴解釋道,“頭茬紅陽,可是個好彩頭,能賣不少錢。”
“怪不得。”李晴央了然,這幾個百姓不是見着了花,而是見着了這幾個月的衣食無憂,自然興奮。
她被他們的喜悅感染,也想湊個熱鬧,“我們也摘幾朵,讨個好意頭。”
“好啊。”裴既南一擡手,折了一花團錦簇的枝條,遞給阿晴。
李晴央接過,不知為何,不甚滿意。
她抿了抿唇,俏皮道:“一支太少了,我想要很多很多,想要懷裡抱滿花枝。”
于是她将枝條給回裴既南,自己蹦着跳着去摘花了。
裴既南平生從未送過旁人花枝,更從未想過送花還會當場退回來。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可看着阿晴歡呼雀躍摘花的模樣,他又說不出什麼來。
隻能無奈地搖頭,接受這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退花。
正哭笑不得時,阿晴采花回來了,她摘了滿滿一懷的紅陽,花瓣頂到了下巴,纖細的手臂都快抱不住了。
“摘夠了嗎?”裴既南嘴角揚起,輕笑問道。
李晴央剛想開口說話,忽的又想到什麼,她眉眼彎彎地重重甩了甩頭,“還沒有呢!”
言語之間,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花靠近裴既南,因為花太多太滿,她無法騰出手來,隻能用手臂夾着花束,伸出兩根手指,将他拿着的花枝夾過來,和她懷中的花團合在一起。
她調皮笑道:“現在夠了。”
此時他與她靠得很近,兩人中間隻有一束花的距離,裴既南能清晰聽見她的呼吸與心跳,看見她眼中的每一分笑意,聞到她身上散發着的濃厚花香。
花香醉人,似要将人醉倒在這片花木林中。
裴既南腦海中忽而生出一個畫面,阿晴懷中捧着花團,而他懷中抱着阿晴。
花林之下,幸甚至哉。
阿晴此時離得這般近,他一彎腰就能觸碰到她……
思索的刹那,他敏銳地聽到數十人急行的腳步聲,整個人登時警惕戒備起來,将阿晴護在身後。
李晴央不明所以,抱着花呆呆問道:“怎麼了?”
話音剛落,紅陽林中就現出了數十人的身影,那是她熟悉的裴家精銳,身披铠甲的士兵整齊劃一地将他們圍在中心,神色如臨大敵。
其中秦敦快步上前,急色道:“王爺,山匪在此地有據點,現下正往我們方向來。”
“走,離開太平山。”裴既南當即下令。
李晴央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瞬,她抿了抿唇,讓自己鎮定下來。
自從前幾日她決定幫秦敦救紫蔓,每日裡總是睡不太安穩。
她第一回做這種謀算人心之事,無比渴望這次的成功,若錯過了這個機會,于她而言便如同失了一條腿,往後的路上定寸步難行。
看了看裴既南,又看了看秦敦,李晴央咬緊牙關把目光投向遠方,尋覓這山匪的蹤影。
“山匪來了!”不知從哪裡傳出一聲驚呼,“有數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