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說着,李晴央低下了頭,愧疚難當。
原來她離開營地是因為這個……
裴既南眉間閃過一絲不明意味,随即正色道:“這與你無關。”
他安慰她:“魏王狡詐,讓我誤以為他們在遠處,我派了精銳去伏擊,結果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殿下因此收到驚吓,是我之過。”
李晴央輕笑一聲,眉目彎彎道:“既然我們都有過錯,就當扯平了。”
“甚好。”裴既南神色中浮現出一抹笑意。
笑聲在山洞中形成微微回音,與此同時,天邊傳來一聲悶雷,李晴央伸長脖子往外瞧了瞧,“外頭天陰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了。”
“是。”裴既南道,“不出一刻鐘,就會下暴雨。”
“若是暴雨,我們被困的時間怕是不止一兩個時辰。”李晴央兩簇眉毛微微一蹙,擔心起來。
“不必憂心,即使暴雨,裴家軍也會盡快尋到我們的。”裴既南淡然笑了笑,他對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親信了如指掌,胸有成竹說道。
“真的?”李晴央聞言愁眉消散,她身心放松下來,雙腿并攏在一處,雙手抱着腿,下巴放在膝蓋上,優哉遊哉地看着閃爍的火苗,以及火苗背後的裴既南。
她恰巧瞧見了他手邊的樹葉,認出這是雲山木叢的葉子,心中一喜,佯裝好奇問道:“我看你還摘了樹葉,有什麼用處嗎?”
裴既南愣了一瞬,他低頭看了看被自己遺忘的茶葉,解釋道:“洞中生火悶熱,氣味不佳,燒幾片茶葉,可增香氣。”
他随意将綠葉扔進火堆,鮮嫩的樹葉在烈火灼燒下,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火堆中傳出一陣清淡香氣,繼而彌散至整個山洞,為這簡陋的洞室增添了幾分雅趣。
“好好聞。”李晴央笑意盈盈。
“隻可惜此行行色匆匆,不曾尋到霧針。”裴既南想起什麼,突發感慨,面上顯露出一絲惋惜。
話音未落,天際轟隆一聲巨響,緊接着,大雨傾盆,電閃雷鳴。
水滴擊打在洞壁上,又重又密,山洞不深,他們所在的位置依稀能飛進幾滴冷雨,雨水的腥味掩蓋了茶葉的清香,将暖意也帶走了幾分。
山間燒茶的美好就此消亡,裴既南莫名煩躁起來,面色黑沉黑沉的。
李晴央瞧着他,不禁發笑,她長睫垂下,摸了摸自己身上,而後擡起頭,悠悠開口:“我忽而想起一事。”
“何事?”
“适才我去尋霧針,無意間竟被我尋到了。”李晴央眉宇間泛起波瀾,眸底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意味。
“哦?在何處?”裴既南臉上顯現出一分驚喜,“等雨停,我們一同上去找找。”
“我隻看見幾根霧針,雨勢這般大,怕是早就被沖刷走了。”李晴央惋惜地搖頭歎氣,感歎不已。
以為得到,複又失去,是最磨人的。
裴既南面色轉黑,周身展現出不悅的氣息,“竟如此錯過……”
“不過幸好。”李晴央一雙星眸如春水漣漣,泛着攝人心魄的光芒,她的聲音飛揚起來,“我當時就把這幾根霧針摘了下來!”
她攤開手掌,掌心赫然躺着幾根針狀的茶葉,散發着濃而醇厚的氣味。
“這!”裴既南不可置信地握緊她的手,仔細辨認一番後确定是遍尋不得的霧針,頓時大笑出聲,“真是霧針!”
裴既南激動萬分:“我幼年時曾嘗過霧針,從此念念不忘,這些年一直在尋,可惜亂世之中,霧針難得,也有人說種霧針的雲家人已死,世間再無霧針。
不料今日能再見霧針,圓了我多年心願。”
他說得情真意切,眉眼不可抑制地蕩起重重笑意,其中摻着多年夙願已了的釋懷,身心放松地舒展開來。
“原來其中有這等深意。”李晴央被他的開懷大笑感染,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望着她如溪澗清流般澄澈的笑顔,裴既南怔忡了一瞬。
這一瞬,他腦海中浮現出萬千思緒,他奮力想抓住一道,思緒卻如流水從指尖流過,滾滾東逝,須臾不留。
他蓦然意識到自己還抓着她的手。
即刻松開,裴既南目光垂向地面,“我見到霧針過于激動,冒犯殿下了。”
李晴央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她依舊笑靥如花,“無礙。隻是這霧針隻有幾片,王爺打算如何用?”
她手裡滿打滿算,也就十片茶葉,拿來塞牙縫都不夠,就更别提做其他事了。
“也許今後再也無法見到霧針了。”裴既南略一思索,心生一念,“既如此,便讓它留在今夜。”
他将針狀的綠葉扔進烈焰之中,刹那間暗室生香,整個山洞都彌漫着讓人身心愉悅的濃厚茶香,經久不散。
仿佛身處晴日茶山之中,悠閑惬意,自在逍遙。
李晴央又驚又喜,周身疲累因茶香消散,不禁佩服裴既南的果敢與利落。
稀世珍寶,竟被他一把火燒了!
在這樣的磅礴雨夜,火燒茶葉激發出的香氣,勝過萬千水泡茶香。
她既可惜那霧針,又覺得這是最好的細品霧針的法子。
糾結之中,她雙眼亮晶晶的,倒映着重疊在一處的火光與他。
裴既南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眼底閃過一絲意味深長,
“終我一生,必不會忘記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