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暖左瞧瞧右看看,鵝卵石鋪就的小道兩側是墨綠的冬青樹團,更遠處是臘梅、海棠,角堇山茶及許些叫不上來的花木,雅緻生動。再往前便是直通宵西亭的遊廊。
在前走的張獨寒倏忽停下腳步,織暖沒防備冷不丁整張臉撞到他後背上,腳也踩上他鞋後跟。
她趕忙朝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揉着撞的生疼的鼻子,語氣隐隐有幾分嗔怪,“怎麼不走了?”
雲層散去,圓月浮現。
張獨寒轉身垂眸看她,那張玲珑細膩的臉上映着月光,幹淨的好像能看清肌膚上的絨毛。
織暖與他對視。
他依舊是那樣情緒永不挂在臉上,面無表情,未言。
吱吱——
突有不知名的鳥兒吱吱怪叫。張獨寒順手摘下一片形狀流暢的冬青葉,擡手間,樹枝上的鳥兒應聲落地。
織暖一下愣住,登時吓出一身冷汗。
摘葉飛花,她隻在書中見過。
這是什麼意思,殺雞儆猴?
“我真不是有意踩您,”織暖眼珠滴溜溜一轉,好聲好氣道:“您要是心裡不痛快,喏!踩回來便是。”說着裝模作樣将腳往前擡了擡。
“想學嗎?”張獨寒沒理她,面上沒有半分愠怒和不滿,語氣平靜。
織暖圓圓的雙眼睜的偌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過來,我教你。”他對上她那雙水盈盈的圓眼,淡淡道。
“我怎麼敢?”
“過來。”
話落,不容許她再拒絕,葉片便被遞到她面前。
織暖看他一眼,又看一眼葉片,猶豫幾息後緩緩接過。
“如我這般活動一下手腕。”張獨寒伸伸胳膊漏出右手手腕,在她眼前左右前後活動兩下。
織暖笨拙的有樣學樣,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怎的,分明簡單的動作在她手上一塌糊塗。
張獨寒一向是個沒什麼耐心的人,他直接握住在他身前胡亂比劃的手。
隔着衣裳,少女藕白纖細的手腕被他結結實實抓住,僵在空中。少年指尖滾動,罕見耐心教她。
織暖心裡生出一種奇怪的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有點莫名其妙,張獨寒教她這個做什麼,不過他好像對自己并沒有什麼惡意,學學又不會少塊肉,還是不要忤逆他,順着他來就是了。
良久,見她學的差不多,張獨寒又道:“以食指中指夾住葉片,用巧勁甩出。”話畢,葉片已結實嵌在不遠處的樹幹上。
織暖嘻嘻一笑,似乎很是刻意,她抿嘴閉眼憑感覺将葉片用力甩出。
再睜眼時,卻不見葉片。
“奇了怪了,你說,還能……”
她看向身旁的張獨寒,将要問出的話僵在嘴邊。
織暖恍了恍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隻見葉片不偏不倚正插在他束起的發髻上,許是膂力太小,經風吹動時晃晃悠悠搖搖欲墜。
張獨寒臉黑的仿若想殺人。
“失誤失誤,”織暖強忍笑意,踮腳拿下他發髻上的葉片,因發笑聲音裡帶上幾分顫抖,“我不是故意的……我再試試。”
她的表情這才認真起來。
她沒有猶豫,用巧勁将葉片甩出。
下一瞬,隻聽嘎吱一聲,不遠處臘梅并不粗壯的枝幹被憑空截斷。
梅枝摔在地上,枝幹上零星的梅花散落。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
張獨寒眉心微動,臉上終于有了表情,神情複雜看向她。
織暖表現的異常驚訝,她張大了嘴。兩人目光不期而會。
她看出他目光裡的審視和質疑。
“你學過?”張獨寒問。
織暖看起來一頭霧水,她朝他眯眼笑笑,搖搖頭,“怎麼可能?我再試試。”
她摘下幾隻葉片,相繼随意丢出去的五隻葉片有三隻牢牢鑲在樹幹上,一隻晃悠悠落下,另外一隻甚至精準将臘梅花打落。
張獨寒看向她,臉上的表情冷冷的,嘴角卻勾着淺笑,他突然饒有興緻鼓起掌來,“孺子可教。”
“是殿帥教的好!”織暖笑盈盈巴結道。
張獨寒緊盯眼前人,直覺告訴他,眼前女子雖不是巽風,但亦不簡單。
三日前,南冥果真大肆攻打斜橋。織暖身上的真城防圖不過是掩人耳目,海淮之身上的樣圖才是要送出城的。
織暖身上的城防圖,一是為轉移注意力,二是為營造給大興一種未丢失城防圖的錯覺,放松警惕。
海淮之的死,才是為送出城防布局,故而海府嫌疑極大。
織暖不過是不小心被牽扯進來為奸人所利用的棋子。
織暖見他不知恍神在想什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殿帥不能是被我的天賦驚到了吧!”
張獨寒沒理她。片刻後他迎上她的目光,緩緩将一金色銀杏葉荷包遞給她,語氣平靜,“用力捏動葉柄便會有銀針射出,必要時可用來保命。”
織暖果斷推了回去,“我不需要。”
“拿着。”冰冷的語氣,帶着不容置喙的決絕命令。
織暖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麼,他在教她自保防身。
這是準許自己走了。
雖然不知曉他為何這樣好心,她還是向他道了聲謝。
織暖接過荷包,正細細打量着葉柄上的機關,便聽到了正中她想法的話。
“你走吧,穿過宵西亭東拐,一路直行,不會有人攔你。”張獨寒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她既不是巽風,若她想走,他沒理由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