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老翁又仔細瞧她一眼,搖搖頭,毫不留情拒絕,“下一位!”
秦語張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身後的男子擠開。本遍心情不爽,這下更是有些生氣,悄悄踩了男子一腳便扭頭就走。
在外頭存活,原如此艱難。早知如此,出來的時候該帶些錢的,不過她哪裡能料到她才到山上,大娘子的人便一路追殺。
她其實最一開始想的是拜祭完小娘便歸家。若不是摘下黑衣人面罩時,看清其中一人是大娘子心腹趙闊,她萬不會走至如今。
一切,皆是命運的推波助瀾。
她暗暗給自己加油打氣,繼續往前走着,還沒走多遠,突然身後有人叫住了她,“姑娘,留步!”
秦語回身,是方才那位拒絕她的白胡子老翁,他僅跑了幾步便氣喘籲籲,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姑娘,留步,你被留用了!”
一聽這話,秦語臉上頓時浮現笑意,微微福身表謝,“真的嗎?老伯,太好了,謝謝您!”
隻要做工總是能賺錢的。
她太需要銀兩了,她想着,不管是什麼體力活她都會好好做的,有錢就能多活幾日。
老翁舒然一笑。方才海府小厮來同他講,夫人說先前招來的那位姑娘家中有事要走。他見秦語高高瘦瘦,相貌生的俊俏,恰好這差事被她頂上正好不過。
漂亮的姑娘大多心氣兒高。幸好這姑娘沒走遠,否則如此貌美且願意做工之人在安封可不好找。老翁暗自竊喜,舒了口氣。
“小姑娘不必言謝,”老翁笑眯眯一臉慈祥,探手示意她随他走,“稍後事宜待人選齊再與你講,你且先去府上候着。”
秦語颔首,便随人進了海府别院候着。
海府并不大,府邸風格以大紅木柱配以花紋木雕為主,别有一番前朝裝潢色彩。房檐積雪化了水,正沿着青瓦哒哒砸在地面上,府中下人各忙各的,顯然是司空見慣,無人在意他們。
這裡還算是個不錯的去處,秦語想着。
半晌,老翁将一行二十餘人召至庭院,衆人排成兩列共二十五人,秦語站在最前,她此刻才發覺這群人裡竟隻有她一名女子。
老翁是府上的管家,他站在正中面朝衆人,清清嗓子道:“衆位皆是從百人中精心挑選出的,自然皆是不錯。隻要火壺表演圓滿成功,我海府定不會虧待大家,稍後随我報上姓名籍貫入冊即可。衆位好好學,演出酬勞每人五兩銀子!”
聽聞此言,衆人皆雀躍着高呼不止,寂靜的院落一瞬沸騰熱鬧起來。
什麼,火壺?
秦語這才有了印象,海家世代精通火壺表演,經官府特批,每年年末在城中進行演出,為求火除邪祟,百家安甯。文脈赓續,生生不息。
她曾聽嫡姐提起過一年一度的火壺表演,場面盛大,秦詩去過,她卻從未親眼見過。
等等……多少銀子,五兩!她娘在尚書府時半年的俸祿都不過十兩,海家出手還真是闊綽。
思及此,秦語情不自禁稱了聲“好”!說完心底卻驟然生出一絲心慌,倉促低下了頭。
遲遲沒有響起熟悉的嘲笑聲和倒喝聲,她緩緩擡頭。以前在府上時,不管她做什麼,總有來自衆位兄長以及姐姐的嘲笑。
她也抵抗過,隻是屢次反駁皆以祖母偏心告終,她覺得沒用,隻好少言。
時日一長,在府上,她愈加安分守己,活得像沒有七情六欲的木頭假人。
如今逃離尚書府,她反而覺得活的更自在安心。
她擡着頭,燦燦的笑。
老翁命家丁将銀兩給每人分發一半,剩下部分則演出完畢後另行發放。為節省開支,海府隻在表演前半月臨時招些走過場的小厮,否則單是将這些人養在府上一年便需不少銀兩,着實不劃算,倒不如現招。
而表演火壺之人則是海府的嫡長子海淮之,海家的火壺手藝,曆代傳給嫡子。今年是海淮之首次表演火壺,去年還是他的父親海祯,故而此次演出與他而言算的上是件大事。
秦語虛報姓名籍貫的忐忑心情在接過銀兩後一掃而空,得虧是短工,否則瞞不住。管吃管住還有錢,真是不錯。她聽從安排換上統一黑色工服便開始了排練。
萬事開頭難,起初秦語很是受挫,不過兩三日後她熟悉許些,原隻是記些奇怪的動作和走位,她要比其他人努力的多,别人休憩的時候,她仍在一遍遍演練,敬畏表演,絲毫不敢懈怠。
日子如此便一晃過去。
——
勇毅候府書房,譚疾知神情緊張匆匆進門,他看向正在卷雲紋牙頭雕畫案前臨摹《寒食帖》的張獨寒,拱手行禮後道:“張殿帥,不好了!那南冥人什麼都不肯說,現已咬舌自盡了。”
張獨寒身着灰色襦衫,外襯绯紅雲錦裱子,若不開口竟有些讀書人的氣質。他未擡眼,手上動作行雲流水,平靜道:“扔到亂葬崗喂狗罷。”
似乎全在意料之内。
他揮手,忽大筆落下一個字:局。
譚疾知稱“是”後欲離開,又被他叫住,“對了,後日城東火壺表演屆時人定不少,多派些人手留意,勿要生亂子。”
“是。”
安封城中查的嚴,火壺表演觀看之人衆多,難免一時松懈,南冥人與巽風此時定然會趁亂接頭,危機四伏的同時卻又不失為好時機。
而西北戰亂,我軍被耶古打的節節敗退,現正陽已淪陷,查出巽風迫在眉睫。
更可怕的是,朝廷内部傳來消息,邊疆城防圖丢了。
——
海府,子時,府内大多房間已熄了燈,唯清雅苑仍泛着幽黃的光。
房中氤氲着淡淡馬郁蘭的香氣,床榻之上,齊卿卿正跪着為盤膝而坐的海淮之輕捏肩膀,“淮之,有沒有好些,放寬心,莫要太過緊張了,畢竟平日下的功夫擺在那裡,不會有岔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