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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兩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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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獨寒瞥了眼四方桌案上的幾疊吃食,和怔怔看着他的姑娘,擡步上樓。

秦語反應過來,小跑着緊随其後。既是如此,跟在他身邊,她還是有必要安撫他的。

“謝了,錢我會還你。”秦語神色稍顯誇張。

張獨寒皺緊眉心,将指骨捏得咯咯作響,“離我遠點。”

少女始終跟在他身後,看起來一臉誠懇:“放心,我張家從不虧欠别人。”

房門被推開,張獨寒邁步進門。

“還跟着,你想進來?”張獨寒厭惡的以手輕掩鼻息,生怕聞進絲毫油煙味。

他如今更加懷疑她的身份,她想方設法要留下,他自然不會讓她得逞。

秦語低下頭退後幾步,悄悄翻了個白眼。

“砰”的一聲,房門被無情閉上。

——

貞和十一年的雪比往年更久些,一日後,雪才停。

“今夜你早早去渡船候着,”張獨寒撇了撇茶上的浮沫,對陸乘風說道,“有人來便殺了他,你做接線人,暗号布谷鳥叫。”

張獨寒秘密來此,是為調查洩露大興國機密之人,有南冥人在獅峰山下佯裝擺渡人,與奸細接線。

一月前,南冥國進犯大興國西北被擊退,大興正欲乘勝追擊,敵軍卻唐突改變戰術,引軍入甕成包圍之勢,步步為營,若非出了奸細,以南冥将領耶古的莽勁,不會有如此心思,也不會如此湊巧,步步勝大興一籌。

後來張獨寒的人暗中查到,獅峰山下有人形迹可疑,常發出布谷鳥叫。接線人代号巽風,巽風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有預謀的組織,其領頭人稱“擎羊”。

巽在八卦中意為滲透,奸細之人慢慢蠶食大興,直至亡國。而風總是不受控制的,催生燎原之勢,一發不可收。

“布谷鳥如何叫,張殿帥可否示範一下。”陸乘風挑眉。

那日在山下救了“張大姑娘”,動靜之大,難保不會被奸細聽到起疑心,或許會換個暗号,又或許會換個地點。

張獨寒亦沒把握。

見他将茶盞重重落下,面無表情。陸乘風抿抿嘴賠笑,識趣為張獨寒斟滿茶。

“開個玩笑,殿帥定然不會因這惱怒罷?”陸乘風将茶具向前推了推,又彎腰湊近張獨寒低聲道:“我倒是有個好人選,……”

片刻後,秦語局促站到了二人跟前。

陸乘風将此事告知。

她向後看了兩眼,确定身後無人,半晌才慢悠悠以手指指向自己,小臉吓得煞白,滿臉不可置信,聲音弱弱的:“我?”

“沒錯,是你,”張獨寒倚在太師椅上,翹起二郎腿,俊臉陰冷,“你欠我錢,還欠我條命。”

言外之意是由不得你,你要聽我的。

秦語懂了,他明面上不戳穿,實際上早不拿她當張大姑娘了,自己究竟是哪裡露陷了?她想不通。

陸乘風在一旁偷笑,他這月俸祿少了,相應的幹活總該也少些吧。

何況這差事交給秦語再合适不過,她看起來不是很聰明,别人不會生疑。若是他去,他那副絕頂聰明的容貌,一看就有詐。

思及此,他默默點了點頭。

“你如此對我,就不怕我父親要了你的命嗎?”秦語仍在試圖威脅。

張獨寒神情慵懶,突然像聽到什麼笑話似的,哼笑道:“盡管放馬過來。”

“勇毅侯為朝廷戎馬倥偬半生,她的女兒定然亦忠心愛國。”

秦語無言。

當夜,果不其然,有個髡發灰色窄袖長袍的男子在渡船旁可疑的來回踱步,在他發出喜鵲叫聲那一刹,張獨寒的箭矢不偏不倚射到男子小腿肚上,男子吃痛坐地。

譚疾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其抓獲,派人帶走審問。

于是便變成了身着窄袖長袍的秦語來回踱步。

為避免可疑,陸乘風不知從哪找來一頂南冥人穿戴風格的白狐氈帽,戴在了束發的秦語頭上。

南冥人穿戴風俗與大興極不同,多勒手腕的窄袖與毛茸氈帽,除此之外,南冥還盛行各種草菅人命的邪術。

月華如煉,清輝灑滿山澗,遍地的雪色在月色的映照下愈加瓷白,盯得久了直教人眼睛生疼。

借着月色,這身男子裝束穿在秦語身上别有一番美感,玲珑高挺的鼻尖泛着粉白,楚楚可人。

張獨寒平靜看了她一眼,目光卻久久沒有移開。

其實大可不用秦語,等接線之人至此一網打盡即可,隻是他想得知此次巽風又出賣了何消息。若是将人生捉審問,隻怕是死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除此之外,他亦想試探秦語。

張獨寒幾人藏匿在不遠處的石堆後觀望。

隔着很遠,他看不清秦語的表情。

隻見她好像有些冷,瑟瑟縮縮着去了渡船上。

秦語将竹簾高高掀起,背向而坐,透過赭色小窗能看見光滑的冰面。她望着不遠處朦胧連綿起伏的山巒,思緒翻湧。

她娘便葬在離得最近的那座矮山頭上。

她娘叫江桃仙,是泸州當年名動一時的美人,也是泸州縣令江思眠的嫡女。父親秦時安彼時已是戶部尚書,位極人臣。

因着高大英俊,娘一眼便相中了他,拒絕無數高官富戶,義無反顧嫁給他。

泸州偏遠。來府上才知,秦時安除正妻外,已有四房妾室。

江桃仙是清醒的,她很快便從秦時安為她織造的美夢中醒悟過來,她從不争寵,隻想安穩将孩子撫養成人,送她出嫁,此生也算圓滿。

隻是人本性是下賤的,愈是不理睬,秦時安對江桃仙卻愈加寵愛,這也引來了别的小娘的憤恨。

直到葉小娘設計将投毒一事歸咎于她娘,江桃仙才徹底失了寵愛。

一個不受寵的人,為何秦家仍容不下她?

秦語記得,冬日時送到她們房中的炭總是不夠的,手上腳上生的凍瘡夜裡奇癢難耐,腫脹鮮紅,是娘,一遍遍為她用熱水浸泡上藥,哄她入睡才安心。

要是娘還在就好了。

她想知道娘死的那日究竟發生什麼,就要找到娘的陪嫁婢女駱浔,駱浔已去了南冥,天大地廣的,她要如何找起。

秦語擡起小手,抹了把淚。

她擡眸,眼前仍是一片白,漫無邊際的白。

回歸現實,思緒漸漸拉回。

身後似有腳步聲傳來,秦語正想回頭,忽覺有冰涼的刀刃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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