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懲懷疑耳朵聽錯了,“他讓你來給我洗澡?!”
小孩兒點頭,又心虛地垂下了眼——
他撒了謊。
五年沒見,他想哥哥了嘛,想跟他多親近親近,連洗澡的時間都不想放過。
不過蕭懲沒能瞧出他的心虛,隻顧着納悶兒:
這殷九離還真是,怎麼把自己的未來老攻往别人身邊推?還有這小孩兒也是——
“他讓你幹嘛你就幹嘛,可真聽他的話。”蕭懲皮笑肉不笑。
小孩兒握了握拳,小聲說:“也沒……”
“得,你好意我心領,但我一個人能搞得定,你出去吧。”蕭懲說,長這麼大他還沒被人伺候過,怪不習慣的。
“……”小孩兒張張嘴想解釋什麼,聽蕭懲已經往浴室走了,隻好咬咬嘴唇,退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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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在桶裡攪了攪,水溫正合适,蕭懲光速脫掉衣服像條白泥鳅一樣“滋溜兒”滑進了水裡。
哇,真舒服啊。
拿着搓澡布,搓了上面搓下面,搓了下面搓前面,搓了前面搓後面……
搓後面……
搓後面……
呃……整整五年沒洗澡,他身上都快包漿了,光搓幹淨大腿就用了整整兩個時辰,實在是……搓不動了……
“那個,小鬼,你還在嗎?”
門“吱嘎——”響了一聲,小孩兒遲疑地探探頭:“哥哥?”
剛把人攆走又叫人回來,蕭懲自己都覺得臉有點兒疼,讪讪地說:“你還是過來吧,幫我搓澡……”
小孩兒愣在了門邊。
蕭懲說:“過來呀。”
小孩兒這才“蹬蹬蹬”跑過來,蕭懲把搓澡布遞給他,說:“隻搓背就行,謝了。”
誰知小孩兒接了布,還沒開始搓,忽然又“蹬蹬蹬”轉身跑了出去。
“………………”
留下蕭懲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對方這是怎麼了,是不是不樂意幫他?
這時又聽到小孩兒“蹬蹬蹬”的腳步,相比之前,明顯沉重許多。
看到他手裡的水桶,才知道原來是覺得水涼了,就拎熱水去了,蕭懲哭笑不得,道:“你不都會說話了嘛,也不先知會一聲再走。”
“嗯。”
小孩兒垂眼應了聲,他是剛重新開口說話,還不大習慣。
而且說起不告而别……
哥哥才是才對,他都差點兒以為哥哥要丢下他不管了呢。
蕭懲沒察覺對方情緒裡的低落,趴在浴桶邊緣任小孩兒給他搓背,舒服得都快睡着了,心裡不禁琢磨:
難怪書中蕭厄喜歡讓小攻伺候呢,搓澡按摩捶背,不能全怪蕭厄人品太渣,實在是小孩兒的手法太絕。
哼!蕭厄真會享受。
享受着享受着,就睡着了,除了五年沒洗澡之外,在煉魂塔時他也五年沒阖眼,因為一阖眼那些兇惡的厲鬼瞬間就會将他的喉嚨咬斷。
再後來,怎麼從桶裡爬出來滾到床上的蕭懲不知道,隻知道這一覺他睡得很長、很香,還做了個古怪的夢——
夢裡有一座開滿了鮮花的小島,名叫“花洲”。
花洲上魔氣熏天。
但一點兒也不叫人難受,混合着淡淡的花香,反而清新怡人。
花海之中有名白衣少年。
少年素衣銀發、銀狐裘,一雙似銀非銀的眼眸映着背後如銀的雪山,美得像一幅冰雕玉砌的畫。
畫裡還有一隻粉色的小羊穿梭在花海,歡樂地撲着蝴蝶。
花海之畔。
蕭懲遠遠望着少年,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
不經意四目相對,風卷起少年的銀發,看不清他的表情。
唯能看到他銀眸裡閃過絲猝不及防地驚惶,又迅速收斂,化為等待了幾千年的溫柔缱眷。
思之如狂。
然而等蕭懲忍不住好奇跑去找那少年時,竟突然有股強勢的靈力将他拖出夢境,拉回到現實。
而他,隻來得及從花海中摘取一朵幽蘭。
“不要!”
蕭懲猛然驚醒。
原來僅是一場夢境。
“唔……”按按生痛的額角,蕭懲試圖起身,誰知擡手時一朵淡藍色的小花無聲地從他掌心飄落,逐漸化作星星點點的銀色流螢,被一縷微風吹着從指縫間飄散,再握不住。
空餘一絲魔氣,也越來越淡。
竟不是夢麼?
蕭懲望着流光幾許茫然,這時突然驚悚地發現被窩裡除他之外還有另一具暖烘烘的身子,吓得他猛地坐起。
“啊小鬼,你你你你你!”
小孩兒被吵醒,困倦地揉揉眼睛,表情無辜又單純,“哥哥?”
“………………”
蕭懲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深呼吸控制住暴躁的脾氣,道:“你怎麼鑽我被窩來了?”
小孩兒皺皺眉頭像是不解,“以前,不都這樣嗎?”
蕭懲無奈扶額,好聲好氣地跟他解釋,“以前是以前,以前因為你還小。但現在你長大了,長大了就不能再睡一起了,你明白嗎?”
“……”小孩兒抱着被角坐起來,蹲在牆根兒不知所措。
“唉——”
蕭懲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小孩兒怎麼還跟貓似的黏他黏上瘾了,早知道小時候就不抱着他睡了,還不是見他剛沒了爹爹怪可憐。
沒辦法,隻得去找了床新被子給他。
“從今天起,咱們一人一條被子,分開睡。”
“嗯。”
小孩兒垂眼,倒是一如既往的乖,平躺在蕭懲裡側,兩手交叉搭在肚子上。
蕭懲又看到他掌心的黑紗,心裡五味雜陳,便輕輕捉了他的手,問:“還疼不疼?”
小孩兒手縮了縮,不想給他看,沒說疼,隻說:“醜。”
怕蕭懲嫌他手上的疤難看。
蕭懲不想勉強他,就沒硬抓着他不放,而是揭開被子把他的手塞進去,說:“胳膊擱裡面,要不晚上會冷。”
默了會兒,他也躺下,問:“小鬼,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上山,我都跟你說了什麼?”
“小樹的故事?”
蕭懲笑:“對,就是小樹的故事。”
小孩兒翻了個身,跟他面對面,“記得,哥哥說要想變強,就得先忍受磨難。”
蕭懲摸摸他的頭。
小孩兒閉着眼睛,說:“所以我不覺得哥哥在冤枉我,我隻當它是一場磨難。”
微微一頓,聲音裡忽又有了些哭腔,“可是、可是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啊?”
蕭懲一愣,“沒人跟你說嗎?我表哥也沒告訴你?”
小孩兒搖頭。
所以……
所以這孩子就以為他在氣他偷東西,因此不告而别,于是傻傻等了他五年?
“……”蕭懲突然說不出話來。
良久,給小孩兒掖掖被角,道:“我也跟小鬼一樣跑去受苦受難了呀。不過——我欺負你就算了,如果别人欺負你,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幹受着。